门外的铁牛媳妇也震惊了。她没想到林娇会这么轻率地这样决定。
“没听明白?”林娇瞧了瞧他,嘴角边又浮上冷笑来加强对他没有反应的讥诮,“就是一刀两断——散伙!这回听明白了吗?”
“没、没那么容易!”保根从刚才的震惊中恢复过来,毫无对策地寻视了一下,最后,硬撑着摆出一副从容、镇静的样子,不憷她。
“我不该你,不欠你,有啥不容易的?想讹人咋着?”林娇又一瞪眼反问道。
“我、我不同意!”
“你说了不算!我非要给你散,你不同意也没用,得了相思病别怪我!”
“你……”
“我咋啦?我林娇没跟人家跑,也没跟人家踮,老老实实,清清白白,干干净净,啥也没做。不像某些人,好了没天,开放得小包袱一提溜就跟人家跑了。这倒省了不少事了!”
“你……”
“我咋啦?我林娇再激动再心急也绝不办那丢人的事!再者说了,”占据了上风,她得意了,有所指地瞟了他一眼,“也没有啥了不起的让我动心啊!除了长了个傻瓜大个子以外,还有就是近视眼,黑不溜秋的,整天一声不吭,人少的时候,多少还有句话,人一多,刀子攮,锥子锥,也不说一句话!三脚踹不出个屁来!八斧子劈不开的老榆树疙瘩!”她在铁牛媳妇面前说的那些话,又在这儿抖给了保根。“这些能让我动心?还不如说让我恶心、干哕呢!”
“你、你玩弄我的感情!”
保根痛苦了,愤怒了,更多的是由于她的尖酸、刻薄和绝情造成的忍无可忍的憎恶。但是,他没有失去控制,心绪紊乱。他抓住了冷静的理智,使自己从容面对。他知道那是根本与己无关的事,硬扯在一起,毫无道理,也是无法接受的。还有,这么长时间建立起来的感情,难道就这么轻易地被毁掉?不,他不接受。他还要拼命一搏,挽回临近崩溃边缘的感情局面。
可是,他刚才那句话连他自己都感到是那样的生硬、别扭而又苍白无力,他也想到了那句话不会轻易改变她的决定。但他却找不出比这更符合现实的话,只好这样了。
“你说啥?我玩弄你的感情?”林娇怪模怪样地瞧了瞧他,禁不住很好玩地笑了起来,“你发烧烧迷糊了吧。人们都说男人玩弄女人感情,从来没听说过女人玩弄男人感情的,你糊弄谁你!”
保根感到她的话既好笑又不可思议,一两句话是解释不清楚的。他也不想解释了,把眼一瞪激愤地争辩道:
“你就是玩弄我的感情!当初,你说跟我好,跟我好就得给我结婚;不给我结婚,就是玩弄我的感情!”
“一边去吧你!少拿这些文绉绉的词儿吓唬我。我不害怕!就是告到法院你也赢不了。现在的好多事都说不清楚。比如,说男人强奸女人,第一个就把男人抓起来坐大牢;说女人调戏男人,说到天边也没人相信。就是这个理儿!”
保根愣了,没词儿了。他完全相信自己刚才的话在情理和道义上是成立的,他甚至用这一理论来打击洋洋自得而又背信弃义的林娇。相反,却被林娇举出的实实在在又无法说清的现实让他无力反驳了。他几乎连一句敷衍的话都很难说出口了。
“哑巴了?说啊?咋不说了?”林娇的话依然是讥诮的、轻蔑的、步步紧逼的。
保根紧紧闭着嘴沉默着,最后把心一横,豁出去了。
“好,我说,反正就是这样了,愿意咋着就咋着,你自己看着办吧。”他没看她,那急冲的话真就是发自内心的,没有一点做作的坚决。
“既然你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有你妹妹这个花花事,别说是俺干姐说媒,就是俺亲爹亲娘说媒也白搭!”林娇也不甘示弱,仰起天真、高傲的圆脸,口气冷漠、强硬地说道。
铁牛媳妇又一次震惊了!
“白搭就白搭!我宁愿打一辈子光棍也不去你家!”保根的话更坚决、更强硬。
林娇一愣,接着以牙还牙地说道:
“你不去俺家,我也宁愿当一辈子老姑娘也不嫁给你罗保根!”
“你!……”
“你以为我找不着相好的咋着?哼,告诉你,不比你强我不要,不是恁龙腾岭的我还不要呢!我专门在恁家门上今儿走过来,明儿走过去,撑你的眼皮,咯你的眼珠子!叫你干瞪眼、干难受!不肃静!”说完,她一个扭身就走。
快到门口了。
“你给我站住!”身后保根一声阴沉的喊话。
林娇站住了。
保根低头沉默了半天,走了过来,在她身后一停,来到对面,一言不发地抬头看着她。也就是几秒钟,保根那男子汉的坚决、强硬、赌气的不买账,都在林娇极为倔拧、要强的性格面前支撑不下去了。继而浮出脸面的是他那懊悔、疚愧还带着痛苦的可怜巴巴,说话的声音也变了,变得几乎是决定痛改前非的哀求。
“林娇,你给我说实话,刚才是给我闹着玩的?是诓我?是气话是不是?啊?”他接二连三地追问道。
林娇抬眼也看着他,没有回答他的话,相互对视着,沉默着。迎着他那目光的注视,她奋力绷紧坚定夯实的意志堤坝决口了,感情的潮水一泻千里,两眼慢慢变得潮湿、明亮、模糊,最后无声地流下了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伤感的泪珠。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刚才的话是气话。她也同样懂得文秋的私奔与她没牵扯。但是,保根的隐瞒和赌气的不买账,都使她特别要强的自尊心受不了。于是针锋相对,各不相让,事已至此,最后忍痛分手。
这就是性格深处甚为复杂的东西造成的必然悲剧。
悲剧有时也会转变成喜剧。
他们两人呢?
“林娇,你为啥不好话好说,耍娇逞强说气话?”他又问道。
互相得到理解,林娇不哭了。用手擦去脸上的眼泪,撒起娇来。
“你不也说了宁愿打一辈子光棍也不去俺家嘛!”
“我,我是说着玩的。”黝黑的脸上是保根揩掉担心、懊悔和歉意绽开的不好意识的笑容,“宁愿当一辈子老姑娘也不嫁给我——你也说了。”
林娇瞥了他一眼也笑了。一场感情危机,以保根断然懊悟而宣告结束,一切都有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和谐、愉快和亲切。
“哎,林娇,你妈就这么铁了心了?”一回到眼前的现实中,保根脑海里又掠过一层厚重的阴影,忧郁地问道。
他此时才真正感到,他和林娇相爱,绝不像铁牛媳妇想的那样简单有趣了,而且困难真的在两人之间产生了。
“她认准的事,火车也拉不回来。”
“就一点办法没有了?”
林娇看了看他,为难地摇了摇头。
“没有了。”
“我有办法!”
门一下被推开了,铁牛媳妇一脸喜出望外的神情站在了门口。
两人一齐惊讶地看着她,愣怔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