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他停止了踱步,扶了一下眼镜,故作姿态地想了想,“还有,你还有一个幸福、温暖的家庭。爸爸是矿长,妈妈是医生,你从来没在别人面前炫耀过,高高在上,鄙视他人,这就是你的优点。”
“还有吗?”
“还有?”扎根一怔,接着又想了想,恍然大悟地笑了,“你看我这脑子,这么重要的一项我差点忘了,那就是你本人内在的素质,有风度,有气质,有修养,在同事中间有威信,为人处事,不卑不亢,心肠善良,乐于助人……”
“行啦!”那云气愤地把手里的书本猛地摔在桌上,站了起来,盯视着他:“你装聋作哑恭维的话说够了吗?你明明知道我问的话是什么,你为什么欺骗我?回避我?不回答我?”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气愤,她的眼睛模糊了。她感觉到了,是眼泪。
扎根木然地站在那里呆住了。他的确是在装聋作哑,他当然知道那云问的是什么,种种原因使他不得不回避,拉开距离,杜绝爱情,保持同事之间的正常友谊,这才是正确的。这个问题,刚才在他脑海里闪现过,现在在完全挑明了的事实面前,他不能有丝毫的犹豫。他必须毅然决然地告诉她:他不能。不光父母不会放过他,妻子不会原谅他,兄妹指责他,还有舆论、道德、风俗这一老套极为久远的传统的东西束缚着他,他不敢越雷池一步!
但是,当他看着那云那双泪水模糊的眼睛,他又情不自禁地升起一种怜悯、心动的情感。那只是在一瞬间产生的,又在一瞬间结束了。他有这种与生俱来的情感克制力。他生长在农村,从小到大语言、爱好、行为、思想、志向等等,无不受着父母的熏陶,可以说身上的一切都是父母给予的。也一直是他赞颂不已为之骄傲的。后来,他考上了大学,在那里广泛地接受着新的知识,开阔了视野,丰富了情感。但是,仅凭这些书本知识,来改变他在农村近0年所接受的根深蒂固的东西,是不可能的。再后来,他毕业来到矿上,这才真正走上接触现实社会的新领域。面对五彩缤纷的社会,他几乎得心应手,随遇而安,唯独对现实生活中发生的事情看不惯。夏天出来散步时,他看着一对对情侣、恋人,迎着血红的夕阳,闻着路边的花香,牵手亲昵地走去,他对他们这种赤裸裸有伤风化的举止感到难堪,甚至醋意大发,心中火起。一会,他站在原地没动就恢复了平静。这不正是说明了这一点吗?
“那云,我刚才的话你也许不愿意听,你的确是一个温柔、漂亮、无可挑剔的姑娘。我知道,我不是你理想中的偶像。我配不上你,我会让你失望的。这话会伤你自尊心,这我知道。可我不能不告诉你。”扎根诚恳地说道。
扎根没有急于说明一切。他要给予她思虑的时间,让她委屈的情感得以发泄,也许会冷静下来给自己以痛定思痛后的正确抉择。他也在思维的激烈斗争中把握住了自己,脑海里却情不自禁地回忆搜寻起那云那时常飘在眼前的苗条、优美充满热力的身影,那是一个成熟女子纯真的情感,是不容玷污和欺骗的,这尤其加强了他回避拒绝的诚恳、坚决、一丝不苟。
“别给我说这些。”那云低下头,凄凉地说道。
“你关心我,帮助我,可你并不真正了解我。我……”
“我已经结婚了”,这句话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妻子不能生育的缺陷痛苦至今打击着他,抬不起头无脸见人。这也许就是他在众人面前从不讨论妻子的缘故。然而,他这样故意隐瞒真情的行为,是否就是埋下了危险的导火索呢?
“我现在不想了解任何人。”她的话透出一丝淡淡的冷漠。
扎根心中被堵了一下。
“你会幸福的。”
“我没有理由接受你的同情和关心。”
“那云……”
“请你原谅。”
“那云……”
“我该走了。”她拿起桌上的饭盒转身就往外走。
他随后跟着。出来屋门,那云暗示他留步地停了一下,没看他,就顺着亮着吊灯的走廊往前走了。当她走到走廊中间的楼梯口处,放慢脚步并停了下来,转身凝望着默然无语站立在门前的扎根,过了足有十几秒钟,她拐弯下了楼梯。
咚咚的脚步声沉闷地响在寂静、空荡的走廊里。扎根依然目光呆滞的站在门口,直至听不见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