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屋,两人还在有说有笑津津有味地闲聊着。
“哎,文清,饿了吧?听说你菜做的不错,今儿你来掌勺,让我和三哥见识见识你的手艺。”一抬头,李二柱看着从卧室走出来的文清笑着道。“油、盐、酱、醋,啥作料都在厨房里,你自己找吧。”他指了一下左边的里间门。“这些天,在医院里可把我憋坏了,我和三哥要好好说说话。”他高兴地说。
文清忙活去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可忙活的,有现成的菜肴,再加上作料齐全,吸袋烟的工夫,4个菜盘端上了茶几。另外又开了两个水果罐头,一顿晚餐就这样做成了。解下围裙,文清坐下,开饭了。发根酒量有限,李二柱刚刚出院,文清不会喝酒,个理由促使个人时间不长就算酒足饭饱了。李二柱、文清往厨房里拾掇着碗筷,发根自己点上烟,找了个旁的理由抽身走了。
洗刷完锅碗,两人商量着出去走走,锁上门出来了。没有预定的地点,说着话随意地走着。听着流水的叮咚声响,才知道前边就是沙河了。登上岸边的河堤,慢步向西走去。
浩瀚的星空,朦胧而宁静,宁静而温柔。
“文清,我住院以后,砖厂和鱼塘多亏了三哥和你照应着。”李二柱在医院里唯一牵挂的是他的砖厂和鱼塘。那里有他的心血和汗水,也是他的生命所在。来家一看,一切都像他想象的那样井然有序,难免再说上一两句感激的话。
“还说这些干啥,只要你能平平安安地回来,比啥都强。”文清低着头,看着脚下不宽的河堤,温柔深情地说。
他深深地感到了被关心的温暖和幸福,看了她一眼,又感慨地说:“砖厂和鱼塘那是我的全部家当,我一刻也放心不下,生怕它一下垮了。”
“俺爹也是这么想的。”
“老罗大叔?”
“是。他知道你一个人管着砖厂和鱼塘到跟前这一步不容易,经常嘱咐我和三哥别忘了给你照管着,万一垮了,十几万元大风刮走了一样没有了。他看着心疼。”她捋了一下垂在胸前的头发,深沉地说道。
他没说话,内心为之一震,升起一股对老人的感激和敬重之情。他在朦胧的黑暗中沉默地走着,心头被一股股涌来的酸热波浪冲打着,眼睛湿了。原先,他曾经为管理砖厂和鱼塘遇到重重困难孤立无援而独自伤心落泪,也曾经为砖厂和鱼塘遇到重重困难最终迎刃而解而高兴万分。此时,文清一家人的鼎力相助强烈地感动着他。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激动不已过。
他第一次这样审视地注意着自己的情感。
并肩而行的文清感到了他此时的激动情感,默默地看了他一眼。
这时,又一阵叮咚的河水流动声响传上来,像音乐似的清晰、婉转、悦耳、温柔、富有节奏,在静谧、温馨、朦胧的夜色中绵绵不断。想必是水底的石头卷出水面,划破了河水的正常流程,才演奏出如此动人、美妙无穷的音乐。有了这样河水的流动声响,大概才有了音乐家的产生吧。
“二柱,还记得在医院里我给你说的那些话吗?”文清有意识地避开刚才的情感和话题,轻轻一笑问道。
咀嚼美好的往事,是为了让往事更美好,也是为了加深记忆。
“记得!”李二柱随之摆脱掉刚才的情感,回忆起前几天在医院里见面时的情景,高兴起来,“你叫我多向别人请教,多看书报,用知识和技术管理砖厂和鱼塘。对吗?”
“是。还有呢?”文清赶紧提示道。
身体相互靠近地这样慢慢走着,听着他发自内心的熟悉的有力声音,记忆犹新地说出自己交代给他的一定做到的事情,她感到有种相互贴近的温暖和亲热。还有一丝听从于她的矜持。她也深有感触地知道了他决心改变自己的希望。她为他高兴。她为自己高兴。这也是他的希望。
“还有,就是让我改掉毛手毛脚办事鲁莽的毛病。”他大大咧咧地笑了,“就这点事,我早把它刻在脑子里啦。”
“都能做到吗?”
“能——一定能!”
她怀疑地笑了笑,没说话。
“不过,改不这么快。”和她的目光一碰,他急忙笑着委婉地作了解释,“你今儿说了,叫我明儿改了,做不到。”
两人都沉浸在这一有趣、美好的话题中。
“你定个时间吧。”
他为难了。
“咋定?”
“好定。”她想了想,有趣地伸出一个手指给他看,“就一个月吧。”
“不行不行,时间太短。我真忙起来,别说读书看报了,连吃饭睡觉都顾不上。一个月啁啦过去了,啥也学不成。”
“要不就两个月吧。”
“两个月也白搭。现买书现借报,买着书借着报,刚坐下来想看,不是砖厂就是鱼塘有人来叫,看不成了。”他依然一副为难的样子对着文清,说道。
文清立即站住了,板起脸。
“你没完了你!”
李二柱也跟着站住了。被她两眼一瞪,怯惧了,接着,还是笑脸相迎地说:“不是没完,两个月的时间确实太短了。”
“你想要多长时间?”
“最少,最少也得半年。”
文清一合计,答应了他。
“就依你,半年就半年。”
“你瞧好吧,半年以后准让你瞅着变个样。”依了他决定的时间,高兴了。
两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又往前迈开了步。激动起来的情感又恢复了平静。李二柱感到了自己从未有过的舒畅心情。又走了几步,穿过一片拂面的柳树林,顺坡走下河堤,在河岸边一片绿草如茵的地方站住了。他面对着夜幕下流水潺湲的广阔沙河,舒展了一下双臂,仰望着星光闪烁的天空,脸上浮上一层尽情享受美好时光的兴奋神情。
“站在这里,我浑身感到轻松多了。”他发着如释重负的感慨。
“砖厂、鱼塘哪一边离了你都不行,别人又替不了你,是够累的。”文清站在一侧,也深有感触地说。
“是啊。现在想起来,我真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过去,我脑子里光装着砖厂、鱼塘,想的全是烧砖、养鱼、赚钱,赚钱、养鱼、烧砖,一天到晚脚手不识闲地忙这里,忙那里,旁的没想过。”
“现在想了。”
“不知怎么搞的,一点事不干,这么干站着,脑子里就想这想那了。”他转过身来,看着站在黑暗中的文清,带着一丝感慨的惆怅,说道:“一个人没有钱,就千方百计地挣钱;真正有了钱的时候,又觉得不是当初想得那么重要了。”
“是。我觉得你还是很幸运的。”
“就算是吧。”
“你不知足?”
“人有了钱就知足?”说完,他摇着头自嘲地笑了笑。接着,闭起嘴沉默住了。
又过了一会,文清抬脸看他时,愣了:脸上是他忧郁、伤感还明显地带些痛苦的神情!她也不由自主地沉默住了。不知道是什么联想和情感勾起了他不快的往事……
“你知道俺爹俺娘是咋死的吗?”他没看她,声音低沉地说。
“知道。是病死的。”她那凝重的目光即刻也溶入了回忆遥远往事的恍惚,轻轻地说。
“当时,他们的病是能治好的。”李二柱激动了,泪水也随即涌上了眼睛,看着她,“可是,我那时候没有钱给他们治病,眼睁睁看着两人病死在床上!我那年才十一岁,挣不来钱,没办法。现在,我终于有了钱!我有很多钱!”他却痛苦地摇了摇头,“有了钱又能怎样?……”
文清明白了。
“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再伤心难过又有啥用。再说,你那时年龄小,没这个能力,这不怪你。”她安慰地说。
“这件事一直装在我心里,咋也忘不掉。”他伤感无奈地仰了一下脸,“每次想起来心里都不是滋味。”
文清默默地看了看他,没在说什么。
黑暗的夜色中,李二柱目光深沉地望着遥远的前方,沉浸在当年无能为力的痛苦之中……他失去了最后一次做儿子的尽孝父母的机会。他一生都不能原谅自己。但是,让他心中唯一感到安慰的是,他用勤劳的双手和累累的收获,迎得了乡亲父老不绝于耳的声声赞誉,也实现了自己为之努力的奋斗目标。即使如此,他颇有人生沧桑的深深感触。在感情上同样又有一波三折的曲折经历。
“文清,我们结婚吧?”他转过身来,用激动而又迫切的目光盯视着她问道。
文清先是一愣,眼睛在他脸上察到那缕神情时,不好意思了。
“干吗这么心急?这么几年都等了,现在倒沉不住气了。”她说。
“不是心急,咱俩年龄都不小了,该结婚了。村里和咱俩一般大的都结婚好几年了。”
“比啥不好,干吗比这个?”
“不是比,我也该有个家了!”
在一片宁静、温柔的夜色中,他恳切、深情地看着文清。文清理解、亲热地也凝视着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