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不管找她做什么活儿,只要她干了,再忙再累她也有求必应。她说话爽快,做事利落,又乐于助人,是个热心肠。何况大个子媳妇又是她的要好知己呢。再说,她也的确有一套好活路。巧云,巧云,可谓名如其人,人如其名,是远近闻名的巧三嫂。什么裁剪缝纫带锁边,绣花做鞋纳鞋垫,纺棉织布打毛线;什么油坊染坊孵化坊,面坊粉坊豆腐坊,什么养猪养狗喂兔弄猫;什么烧鸡烤鸭红烧猪头肉,拾掇猪下水,炸、煎、炖、炒、焖,外加配凉菜,有客人来,她掌勺,叮当几下,七个碟子八个盘,一会就出来。唯独庄稼活不会干。她长得就不像庄稼人。细眉大眼,皮肤白皙,身材中等,走起路来有事没事的脚快步急,轻飘飘的,带着一股子利索劲儿。其实也是三十四五的人了。她长这么大,甭说干活了,几乎连庄稼怎么种、怎么长都不知道。她在娘家,排行老小,哥嫂又多,用不着她干活,天天在家里描龙绣凤,缝缝补补,刷锅洗碗,料理家务,倒也勤快。闺女大了留不住。她嫁到罗家,成了人家的人,身不由己,不干不行了。罗青海第一个就不让,不会干,学。起初学干活,磨得脚手起泡,两腿发虚。一年下来,样样精通了。人们都说他是一等人,心灵手巧,看到就会。要说巧,是他这张嘴巧,话一出口,又客气又好听,是非里表说得清清楚楚。谁家两口子拌嘴治气,她去了,说这个哄那个,软硬兼施,没离窝,两口子就和好如初了;左邻右舍两家闹别扭,你吵我嚷,剑拔弩张,只差没动刀子了,她走到不出半个时辰,两家准握手言和。在自己家里也是如此,和谁都能和睦相处,更颇得罗青海的夸奖。
“大个子媳妇,有啥事尽管吭声,别不好意思。咱们是一墙之隔的邻居,不分你我!只要我能干了,孩子们传个话,保证从我嘴里说不出半个‘不’字。大个子媳妇,快拿去吧,缝纫机正闲着呢.”她依然用她那个谁听了都舒服、受用的热情话儿答应着,催促着。
“巧云,你真是个热心肠,啥时候没有让人张开嘴合不死嘴的时候。你这么一说,我真不好意思了。巧云,做裤子的事先不忙,又不是急着上轿出嫁,干吗弄得这么紧紧张张,急急慌慌,先放一放以后再说。”不知为什么,大个子媳妇有夸奖有谢意笑呵呵地把所托的针线活儿推掉了。她跷脚又往院里看了看,没人,随即把刚才耳闻目睹那精彩的一幕报导了,“哎,巧云,刚才我在屋顶上晒棉花,看见你小姑子文清穿着一身时髦的新衣服,在路上给李二柱说话呢!”
“你亲眼看见的?”苗巧云立即慎重起来。
“诓你是小狗!”
苗巧云看了看她仍然有些怀疑。她知道大个子媳妇平时说话捕风捉影没个准头。
“我说巧云,你是没瞧见刚才那个热闹劲儿!你猜出啥事了?别提那个彩了!……”她极力往上跷着脚,伸长脖子,以此来渲染事情的热闹精彩程度,然后,禁不住咯咯笑了。她的笑有个特点,一上来笑声洪亮,引人注意,后来只见摆手张嘴听不见声音了。
她低头思索了一下,又抬头看着大个子媳妇。
“我听的真真儿的!李二柱那小子想给文清搞对像!叫我说,是他娘的吃了辣椒子放屁不知道哪头热了!文清小模样长得多俊,能点他那个茬嘛!那小子把摩托车一横,死皮赖脸地拦住文清不放,叫文清机关枪似的小嘴一阵子弄哑巴了!老实了!最后,文清拔腿一走,李二柱老妈妈吃芥末,呱嗒嘴了!没办法,逮着头盔耍开恶气了——扔掉头盔,骑上摩托车一溜烟踮没影了!驴驹子赶集,真不嫌长长脸!”她又咯咯地笑了。
苗巧云相信了。但她依然不动声色的站在那儿,似乎对大个子媳妇这一番眉飞色舞绘声绘色的描述兴趣不大。虽然是竖耳听着,但是她那貌合神离的样子和流露出的思索神情,则看出她对大个子媳妇话里的另一件什么事格外注意和重视。
“她干啥去了?”她问。
“扭扭拉拉地向西走了。可神气了!”大个子媳妇学着文清走路的样子,摇摆着屁股,不小心一只脚踩空了,哎哟一声,差点掉下去,两手急忙扳住了墙头。
“你刚才说文清穿得啥样的衣服?”原来,苗巧云的注意和重视集中在了这儿。
“叫啥来的?”她蹙起眉回忆了一下,“对了,上身是一件黄、黄马甲,下边像条料子裤。”她隐隐约约感触到了苗巧云打听此事的意图,出于知己的那种友好亲近感情,希望能提供一丝线索来供她参考。她恍然大悟地说道:“哎,巧云,今儿是清风寨集,八成是在集市上买的吧。”
这是明摆着的,百分之百是老头子背后鼓捣的!不,一定还有文秋的份!这才是他的心肝宝贝掌上明珠呢。能少了她的!他这样做太没道理了。儿子、儿媳、孙子、孙女一大群,大家大族的过日子,先把闺女从头打扮到脚后跟,这不有偏心吗?
她在心里不满地埋怨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