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应该说他不去顶撞她。
张凤云,人长得漂亮、聪明、泼辣,能说要强,脾气倔,说话不饶人。倒也耿直、憨厚、孝顺公婆。尽管三十一二的年龄了,风霜和年华竟然没有改变她的肤色和体态。她依旧那么漂亮、挺秀。自我感觉相貌平平的留根,有幸找上这么个老婆,自豪、高兴天天乐陶陶地小曲没离过口。生活中,被老婆训几句或者劈头盖脸地数落一顿,他不当回事。这有什么呢?人们常说,让一步海阔天空嘛。一会儿就风平浪静,烟消云散。实在忍不住了才顶撞几句。时间一长,老婆得寸进尺,有理不让,无理争三分,当丈夫的留根自然受不了了,唇枪舌剑,针锋相对一阵对着干,原本还要继续争吵的话题在这儿也就很快走向结局。
今天,他采取的还是不准备硬碰硬的策略。
提上鞋,胸腔内的气愤转移了。
“干啥事都靠我。”他说,嗓门明显比刚才低了。拿过毛巾搭在肩上,脸对着盆子唏哩呼噜洗开了,又拽下毛巾,带着情绪左一把右一把地擦着脸脖。
“哼,不靠你靠谁?你猪八戒投胎投错了地方!你看你,要文化没文化,要能耐没能耐,整天在龙腾岭这个山旮旯里老鼠一样钻过来钻过去,没出息!三脚跺不出个屁来,打一百鞭不起毛!找了你算倒了八辈子血霉啦!”一句话又引出了老婆数落丈夫无所作为的老毛病。她一下一下叠好毛巾被,带着夫妻间的那种鄙夷口气抽空数落着。摘下头上的卡子含在嘴里,又拿起梳子,对着家具上的大镜子,气呼呼地梳着头。
张凤云抱怨自己嫁给丈夫留根倒血霉,倒不如说留根运气好。留根一生下来就其貌不扬,又骨瘦如柴,盼着长大了发展发展也许有所好转,结果还是空盼一场。一张不白的瘦脸,尖鼻子,尖下巴,细稀的眉毛下一双三角小眼,发火时极力往外凸着,充着血,像西班牙人面前急疯了的斗牛。并且天天衣着不整,邋里邋遢,敞着怀(有扣子不扣),红布做的腰带总是随便一系,在前边耷拉着一截,真是不怎么样。倒是略高的身材弥补了一下这些先天生的不足。既是这样也是难讨老婆的困难户。二十六七岁了亲事无人问津,眼看离打光棍不远了,老两口慌了手脚,不得不亲自出来张罗了。吉人自有天相。没超过半个月,亲事成了。他逢人便讲,有命过日子不用早起晚睡。老两口更是高兴得合不拢嘴,。屋里摆着的这套乳白色的组合大家具,就是为儿子、儿媳特意定做的。
“你说啥?”留根最容不得老婆鄙视自己,气得手抖着擦脸的毛巾瞪红了眼怒吼道。说怒吼也是力不足,气不壮。
“咋,给我吹胡子瞪眼地想打架啊!”她带气地撂下手里的梳子,转过身来对着他,拿出嘴里含着的卡子,利索地拤在头上,也瞪起了眼珠子。比他还厉害。
“你嫌我没本事?嫌我没能耐?好,随你的便!现在,你、你再找好的还不晚!我不怕!你巴狗子爬山充啥大尾巴狼!”他咬牙说了句大话。
“哟——,越说你越来劲儿了!怎么,看着我这几年给恁罗家出够力了,拉够磨了,想卸磨宰驴,过河拆桥,掀摊子赶我走?哼!实话告诉你,我也是王母娘娘赴宴,不请不到的人物!想赶我走,没门儿!”她一甩胳膊发泄地说道。
“有本事朝你爹撒气去,给我尥啥蹶子!”她再气再恼也不会老羞成怒,暴跳如雷,因为两人吵闹时说这样的话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我的小祖奶奶,你小点儿声儿,叫咱爹听见了。”他瞪着一双小眼,赶紧摆手小声制止着,嘴软了。他估计父亲现在就站在院子里。
“别弄错了,我没那么大辈儿!”她依然声色不减。
“你!……”
“你啥你?咱爹粗喉咙大嗓地喊你,你不睁眼,我好心叫醒你,你满嘴里屁话!弄了个我好心揍成了驴肝肺,老公公背儿媳妇过河挨压不讨好!”
“你说完了吗你!”留根忍无可忍了,也不管父亲听见听不见,火气冲天地大声斥责道。又甩手一下把毛巾扔进脸盆里,气呼呼地开开门,又气呼呼地拉上门,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