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唐朝人,罗仁俊、赵三郎等游侠儿都知道“任侠”二字,可他们也很清楚自己并非是那种附带意气,以侠义自任,喜欢匡扶弱小,敢于见义勇为,能够潇洒游走四方的“侠”。
大多数的游侠儿,其实只是藏匿于坊市之中,游走于大唐律法边缘的市井之徒。
所谓快意恩仇,无拘无束的生活,不过是他们的一厢情愿罢了。
常言道“人过留名,雁过留声”,但凡自认为有些武艺的人,谁不想建功立业一番,以期身居庙堂,留名青史呢?
恐怕也就只有后世的武侠小说和影视剧里的武林高手们才会志在笑傲江湖。
只是如罗仁俊这般的游侠儿,虽说身手不差,但他们所恃的武艺,却并不适合战阵之法,而且他们不喜管束,加入法纪严明的军队亦未必是件好事。
除了个别时运极佳之辈,绝大多数庶民出身的游侠儿最好的去处,不过是给那些名门望族子弟和朝廷高官们充当打手和护卫而已。
罗仁俊自然听得出李曜的弦外之音,不由无奈地笑了笑:“明人不说暗话,我等该如何做好一个游侠,还望道长指点一二。”
未等李曜有所动作,何潘智便已心领神会,立即叫酒肆伙计们搬来可折叠的座屏,将李曜和这一桌的游侠儿全部围在里面,便是摆成了一个临时雅间。
一见四面封闭起来,李曜便适时地从袖中拿出一卷羊皮地图,并铺在酒桌上,随后指着长安一带,开口说道:“如今关中愈发欣荣,京畿亦是太平安宁,你们的本事不是用来解决市坊间乱七八糟的恩恩怨怨,就是用来替人解决一些琐碎的利益纠葛,充其量不过是廉价的打手而已……”
一个长得颇为高大的游侠儿突然拍桌而起,怒道:“你这女子胡说个甚!谁是廉价打手!”
罗仁俊狠狠地瞪了那高大游侠儿一眼,厉声道:“葛十郎,你激动甚么,听道长把话说完!”
那葛十郎涨红着脸,额上青筋条条绽出,却也只得悻悻地坐下。
李曜对此完全不以为意,一边用手指沿着地图上的渭水向西缓缓地划过,一边说道:“西出长安过大震关,亦或者出弹筝峡,便不再是太平安宁之地,黄河与乌逆水有水盗,乌鞘岭与焉支山有山贼,甘州到敦煌的大漠有沙匪,这些人当中有汉人,也有突厥人、吐谷浑人等胡人,少则数人,多则上百,专以劫掠过往商队为生,虽说商队一般都有自己的护卫队伍,但多为各商家的奴仆临时拼凑而成,遭遇盗匪时,常常各自为战,反抗的结果可想而知。”
李曜所说的这些信息,自然都是从何氏兄弟口中得来的。
事实上,随着丝绸之路渐渐恢复往昔的繁荣景象,河西走廊上的盗匪们也变得愈发活跃起来,在某些必经之地可能会遇到什么样的麻烦,在西市的胡商当中,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罗仁俊看着地图,沉思半晌,忽然眼睛一亮,认真地道:“道长拿出此舆图的目的,便是为我等寻个用武之地,不知罗某说得对否?”
李曜摇了摇头,说道:“罗郎君说的没错,但还不够全面,需要稍稍纠正一点,这不是用武之地,而是用武之道!”
罗仁俊离席而起,向李曜躬身一揖,急切地问道:“此道何解?道长可否以大小方面细说端详!”
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教人省心!李曜暗暗点头,曼声说道:“若以大道来讲,便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四面八方皆为你们的用武之道。”说着用手指沿着地图边缘画了一个大圈,随后指尖落在长安的位置上:“若以小道来说,长安便是用武之道的起点与终点,而你们的第一条用武之道,亦是最重要的取财之道,正是长安往返沙州的这一条道。”
罗仁俊恍然大悟,只觉那舆图仿佛化作了辽阔的山川大地,徐徐展现在了他的眼前,情不自禁地问道:“罗某实在没想到,道长曾说自己乃开创先河之人,竟非戏言!亦不知这个新行业,道长取为何名?”
李曜微微一笑,不假思索地说出了两个字:“镖行。”
话音刚落,游侠儿赵三郎就跃跃欲试地问道:“这个镖行,听起来颇为刺激,那我等的任务,只是保护商旅不受劫掠吧。”
虽说这行业听起来既有些危险,又有些辛苦,却是太符合他的口味了!
李曜说道:“是的,仅此而已。”
在李曜原来所在的时空里,镖行诞生于清朝,亦叫做镖局,其最主要的业务便是把商队或者贵重货物护送到目的地,可谓是古代民间物流行业的代名词。
然而,超前时代半步的是天才,超前时代一步的是疯子,如果超前时代许多步的话,当然就变成了刘新第二。
李曜既然打算将其提前一千多年创造出来,自是需要进行一些改动,以便让其适应这个时代的经济环境,否则步子迈得太过头,不小心违背了社会发展规律,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如此说来,道长便是打算聚集我们这些会武艺的游侠儿,成立一家镖行喽……”
罗仁俊正跟李曜说着,酒肆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响亮的敲锣声,显然是西市关门的时辰到了。
李曜略一思索,便道:“罗郎君,明日辰时,带着你的同伴到京邑萨宝府门口与我见面,待得那时,我们再继续详谈,可否?”
罗仁俊爽声一笑:“好!明日我们不见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