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指的不是龙真的有九子，在华夏，九是数之极，乃是贵数，代表的是无穷无尽的意思。”

“自然而然，龙不可能只有九子，亦或者说，九子未必真的存在，不过千百年以来，某些存在已经被人们赋予了特定的意义，比如说，眼前的睚眦就被赋予了杀戮的意义，而杀戮本身，便是人内心深处的杀戮**。”万凡说着，指了指满地兵刃上刻着的狰狞龙子。

“与之相同的是，萧道长他们遇见的饕餮所代表的便是暴食之欲，那些人一直处在饥饿之中，而近在咫尺的食物更刺激了这些人的食欲。”

“同样，我们之前看到的貔貅也是龙子，貔貅有进无出，代表着人无止尽的贪欲。”万凡看了阿蛮一眼。

阿蛮还是不解，说道：“这些和这个沟渠有什么关系？”

万凡淡淡一笑，也不直接解释，而是慢慢说道：“人有七情六欲，只是不同的宗派，修行的方法不同，如林长老他们的幽冥宗讲究的便是控制**为已用，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魔门中人都会真性流露，甚至是为所欲为，更有甚者，无法控制自己的**，经常为祸地方，我想，这恐怕就是他们被称之为魔的主因。”

林泰北点点头，他修行的便是杀道，虽然不曾接触到传说之中的极致修罗之道，但是这些年对于杀戮的感受却是最深的，杀戮带来的快感很多时候就像是吸毒，你一不小心就会陷进去。

“萧道长的上清派，你的茅山宗，讲究的则是克制**，甚至是太上忘情，所以你们和魔门本质上便有了区别。”

“而慧空小和尚的佛门，更是讲究六根清净，更有立地成佛之说。”

“无外乎是佛道魔，其修行本身都和自身的**息息相关，而眼前……”

万凡苦笑着摇摇头，这种祭祀或者说阵法的理论本身便是极为匪夷所思的，但是仔细推敲，却又发觉具有一定的可行性。

“你到底想说什么？”阿蛮还是有些迷糊，而身边的其他三人不愧是一时俊彦，便是修为最浅的萧道长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啪！”

“啪！”

“啪！”

就在万凡准备继续给众人说道的时候，远处的雾气之中却传来阵阵轻快的掌声。

“万医生不愧是本草门传人，果然学究天人，难怪毅少那么推崇你！”欧阳安从薄雾之中施施然走了出来，双手不时鼓掌。

“欧阳平，你不是死了么？”萧道长看着欧阳安的出现，忍不住叫出声来。

欧阳安一愣，苦笑道：“看来那个和我只差一个字的兄弟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不然不会让你们如此念念不忘。”

“他不是欧阳平，他叫欧阳安。”万凡拉住了激动的萧道长，暗暗使了一个眼色。

“原来欧阳少爷也来了这里，不知道你是从哪里进来的，可否知道出去的路？”万凡不动声色的问道。

欧阳安倒是没有丝毫防备，反而是苦笑道：“我倒是也想问这个问题，我是在溪边采摘一株难得一见的兰花的时候不小心中了陷阱，然后掉下来就是这座古怪的城市了。”

听到欧阳安的说法，万凡微微有些失望，却也不好多言，只是含糊道：“我们也是意外出现在这里。”

两人说完，都是一阵沉默。

“对了，刚才万医生你说的挺好的，为什么不说下去，我刚才从另一个地区过来，哪里满地都是踮着肚子，穿着华丽的死胖子，充满了铜臭味，不过就像万医生你说的那样，到处都有貔貅的雕像……还有满地的脂油！”

说到最后，这位少爷的脸颊忍不住抽了抽，看来刚才的事情对他的心里压力颇有些大。

万凡心中叹息一声，他实在弄不清楚这个欧阳安和欧阳平以及欧阳家之间的关系。

说他不认识欧阳平吧，这货的爷爷和欧阳平的爷爷连名字都一样，但是说他认识欧阳平吧，这做派完全不像是作伪。以万凡两千多年的阅历，几乎一眼就可以看出人是否在说谎。

显然，欧阳平身上并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迹象，这货就像是孙毅君刚刚带来认识自己时候那样，完全就是一个贵家公子哥的印象。

“人有七情六欲，便会演化出种种罪恶，其中又以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色，欲，贪食七宗为最。”万凡接着到，只是一些关于这个阵法的来历，他也不担心欧阳安起什么怀心思。

“等等，你刚才不是说九么？”阿蛮顿时感觉自己抓住了万凡话中的漏洞。

万凡摆摆手，道：“这七宗罪乃是寻常之罪，而还有两宗则是原罪。”

“原罪，两宗？”

众人一听此说道，都忍不住睁大了眼睛，便是一直微合双目轻念经文的慧空都忍不住睁开的眼睛。

世人常以七宗罪为原罪，不曾想在万凡这里，这七宗罪则只是寻常罪恶，而原罪则另有其名。

“对，两宗。”

“生者所欲之生，亡者所欲之亡！”万凡声音低沉，确如巨石入海，顿时在众人心中激起滔天巨浪。

“生死为原罪？”

“存在即使罪？”

“死亡也是罪？”

“那何物不为罪？”

这样的说辞已经颠覆了众人的世界观，无论是佛道魔，都是讲究天地人均等，更以人为万灵之长，万凡一句话便将人的存在定义为罪，对于众人而言，这种冲击力实在是太大了。

看着众人的表现，万凡轻轻摇了一下头，他第一次听说这种理论的时候不比在场众人好多少，而在潜龙星，那些修士甚至直接将这一理论的提出人列为邪魔外道，便是最为凶残恶毒的魔门也厌恶这种理论。

但是等他修为到了顶峰，却发现，这种理论本身没有任何问题。

“生者求其生而以掠天地万物以养自己，为何不是罪？”万凡轻声说道。

众人顿时哑然。

“我曾记得，有一位先人曾以七杀为名立了一块碑，碑文似乎和万医生说的有异曲同工之妙。”

欧阳安想了想，他不似其他几人是修行者，万凡的话对他而言没有什么心境上的冲击，反而感觉有些新奇。

“倒也颇有些道理。”

林泰北打破沉默，修道之人讲究的乃是法地财吕，对于天地的掠夺远远超过常人，如果将天地万物视为有灵智的个体，那么众人没服下的一颗灵丹都是一口**裸的鲜血，而每一块矿石灵材，都是从自然身上剐下来的血肉。

“阿弥陀佛，敢问施主，何为亡者之罪？”慧空双手合十，却像是在向一位佛门大能请教一般，神色之中少有的夹杂着一丝虔诚。

“唉，生者之所欲乃是道义之罪，而亡者之所欲却是人伦之罪。”万凡微微一声叹息，说道：“天生万灵，所以天地乃是万灵之母，子女有丧，父母岂不悲痛，而亡者死后，心中充满怨念，憎恶生者，岂不是人伦之祸。”

“何况，你等修道之人其本质追寻的乃是长生久视！”万凡的话让几人面色一红，现在的他们也就勉强算是一个武者，距离上古之时一朝金丹吞入腹，从此我是蓬篙人的境界差的太远了。

万凡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微微一笑：“生者求长生，死者就不能求长生？”

“嗷，我知道了，生命是死亡的终点，死亡是生命的新生，万医生，我说的对不对？”欧阳安兴奋的说道。

万凡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点头是因为前世潜龙星之上，鬼修得道之人数不胜数，那些人便是亡者永生的代表。

他之所以摇头却是因为，天地不仁以万物为诌狗，生者和亡者对于天地而言没有本质上的不同。

“哐当！”

清脆的声音打破沉默，万凡微微一笑，道：“诸位，我们似乎忘记了我们最重要的事情。”

“万医生果然博学，如果这一次能够大难不死，我一定登门拜访。”林泰北一边将腰间的软剑抽出，一边朝万凡笑了一笑。

果不其然，不多时，雾气之中再度出现一尊囚徒。

看到这尊囚徒，萧道长面色微变，苦笑道：“这尊囚徒我见过，乃是被师叔引走的其中一个，就是不知道现在师叔怎么样了。”

反而是欧阳安颇为兴奋，大声道：“这是什么，么，简直太……”感受着周围怪异的目光，欧阳安顿时发现自己想错了，呐呐闭上嘴巴。

倒是万凡心中感觉有些诧异，难道这小子运气爆棚，一路上都没有遇到过囚徒，看他这样子，恐怕一路上就连活死人都没有遇见过。

眼前这尊囚徒却是一个清瘦的年轻人，这年轻人肌肤白皙，除了通红的双眼之外，便只有额头上的刺字看起来有异于常人。

万凡的目光落在囚徒穿过琵琶骨的铁链上，如之前的囚徒铁链几乎和血肉长在一起不同，年轻人胸口的铁链上还沾着乌黑的血迹，随着铁链的拉扯，不时有黑色的脓血从里面流出来。

这是一尊新的囚徒。

万凡皱着眉头，心头却是有着一种不好的预感，从来只听说过大阵有迷惑感知，聚集欲气的功效，不曾知道有什么手段可以给活生生的人穿透琵琶骨。

“难道有人在主持阵法？”

在万凡心中，这无疑是最糟糕的消息，一种有人主持的阵法和一座没有人主持的阵法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概念，即便于眼前的大阵不是专司杀伐的阵法，甚至这种阵法只是一座布设好之后只能按照既有套路运行的死阵。

被人窥伺的感觉绝对称不上美妙，信息的不对称带来的麻烦绝大多数情况下超过了实力的对比。

“咦，这不是？”林泰北突然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