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下人的喊叫声，书林连忙平定了一下自己的心神，问那下人道：“我母亲怎么样，还好吗？”那下人一脸的犹豫之色，嗫嚅着：“你快回去看看吧。。。”书林一看他的这番模样，一转身撇下他飞驰而去，一下就不见了身影，留下那下人呆呆的望着书林消失的方向，回不过神来。

母亲的房里一片慌乱的景象，几个下人正在母亲的床前手忙脚乱的忙乎着。有的正扶着马夫人的头，不停地叫着夫人，有的正端着药碗，拿着汤勺往夫人嘴里灌药。。。一见书林进屋，都退到了一边，给书林让开了地方。

书林看见躺在床上的母亲已是昏迷不醒，蜡黄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双眼紧紧地闭着，脸上还有没有干去的泪痕。这时旁边的一个下人说道：“夫人刚才从睡梦中惊醒，胡乱地喊着老爷的名字，一阵折腾后就晕了过去。”

书林无声的叹了口气，接过下人手里的药碗，叫他们都退出了屋子，一个人在床前守护着昏迷不醒的母亲。两个多月以来，母亲一直是这样的，病情时好时坏，经常昏迷不醒，醒的时候整天价的喊着自己丈夫的名字。

书林想着现在父亲已经不在了，要怎么告诉母亲呢，如果母亲知道了父亲已经离开了人世，一定会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的。。。他的心里思绪纷乱，可是这到底是一件不能隐瞒下去的事情啊，自己该怎么办，怎么办呢？

书林正在胡乱的想着一堆的心事，这时母亲的身子动了一动，接着睁开了双眼。她看见坐在床边的儿子，一把抓住了儿子的手，用沙哑的声音对儿子说道：“我刚才梦见了你的父亲，他满身是血的站在我的面前，很痛苦的看着我，一句话也不说，我喊他，拼命的喊他，他也不理我，然后就走了。他的背上有一条好大的伤口，一直流着血，好吓人。。。”

书林母亲边说边哭了起来，双手紧紧地抓住书林摇晃着，蓬乱的头发下面那张憔悴的脸看起来是那样的慌乱和恐惧，她不停地摇晃着书林的双手：“孩子，你告诉我，你的父亲是不是已经遭到了不测，是不是啊？”

此刻的书林再也无法在母亲的面前控制住眼泪，不让它们流出来。书林只能任由泪水在脸上肆虐着，他不停的安慰着母亲：“娘，爹没事的，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了，也差不多了快回来了，你别想太多，爹现在一定在回来的路上赶着呢！”

书林好不容易劝住了情绪激动的母亲，他扶着母亲重新躺下。由于刚才的那一番激动，虚弱不堪的母亲看起来气若游丝，竟然给书林一种奄奄一息的感觉了。书林的心里陡然升起一种巨大的疼痛之感，他感觉到母亲似乎也要离他而去了，一种身体被撕裂开来的深刻无比的疼痛让他的眼流再一次涌出了眼眶。

书林轻轻地转过了头，偷偷地擦掉了脸上的泪水，不让母亲看到自己的悲伤。书林的母亲此时似乎又睡着了，在昏黄的烛光之下，那微微张开的，干涸的嘴唇在颤动着，似乎她还在睡梦一直呼唤着自己的丈夫。

今晚的夜显得特别的寂静，除了那晃动着的，黯淡的烛光，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般。窗外的夜色如漆，没有星星和月亮，连一声虫鸣也听不见。

坐在母亲病榻前的书林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刚才那心里的巨大疼痛让他十分的害怕，他害怕母亲就这样离他而去，就像父亲一样和自己天人两隔。所以他一直这样的看着母亲，目光一刻也不愿离开。

桌上的烛光这时猛烈的晃动了一下，顿时变得更加的暗淡，像马上就要熄灭了一般，只听见“呲”的一声，火苗爆出了一个火花，又变得明亮了起来。

书林看了看那火苗，又把目光放到了母亲的身上。他看见母亲又一次的醒过来了，睁着双眼爱怜的看着自己，脸上有了慈祥的笑容。书林正要开口对母亲说话，却见母亲已经坐了起来。

书林连忙站起身来想要去扶住母亲，母亲却伸出了双手抚摸着他的头和脸，眼睛仔细的端详着自己的儿子。过了一会儿，她把书林拥抱进自己的怀里，书林嗅到了母亲身上那自己从小就熟悉的气息，他贪婪的深吸了一口气，陶醉在了母亲的拥抱之中。

几日以来的悲伤愁绪在母亲的拥抱之下得到了舒缓，书林还兀自陶醉在这慈爱之中，恋恋不舍。外面传来了敲更之声，已经是三更了。书林的母亲听到了这更声，身子抖了一下，她推开了怀抱里的儿子，用嘴在儿子的脸上轻轻的亲了亲，竟向着屋门外走去了。

书林从陶醉之中惊醒了过来，他连忙伸出手去要拉住母亲，嘴里惊慌的喊道：“娘，娘，你要去哪里？”没想到他伸出的手却抓了个空，母亲也没有理会他呼唤，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屋子。

书林连忙跟着母亲奔出了屋子，出了屋门一看，母亲已经走出了丈许，步幅看起来是那样的轻盈，完全不像一个久病不愈，卧床不起之人。书林直追了过去，嘴里不停的大声呼喊着：“娘，娘，你要去哪里啊。娘，你等等我。。。”

可是母亲就像听不见他的呼喊一样，兀自朝前走着，并且越走越快，任完修怎样的奋力追赶，也离母亲的距离越来越远，直至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地无影无踪。

书林的心里更加的慌乱了，他站在黑夜之中，四顾的望着，不停的大声喊着，可是四周漆黑一片，再也看不见母亲的身影。。。

“娘啊”书林一下子从床边站了起来，原来他刚才是在母亲的病榻前睡着了。他连忙揉了揉眼睛，重新坐了下来看着自己的母亲。

母亲正安静的躺在床上，睡得非常的安稳，看起来比平常安详了许多，那睡梦中的脸上似乎还有一丝隐隐的笑意。只是母亲的脸上没有了那以往的蜡黄之色，而变得苍白无比，就像一张白纸一样，在烛光的映照之下，泛着淡淡的青色之光。

书林心里陡然一惊，连忙伸出了一只手放在母亲的鼻子前一探，母亲早已没有了气息，冰凉的脸庞让书林感到了一阵眩晕，他一下子扑到了母亲的身上，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声。

命运是如此的捉弄人，又是如此的残酷，在短短的几天里，十岁的书林就成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无情的现实和巨大的悲痛已让他流尽了这十年以来的所有眼泪，他年轻的脸庞上有了几许人间的苍桑。

上天似乎也在可怜这个不幸的孩子，在这初夏的时节竟下起了连绵不断的细雨，一连几天都不曾放晴。

由于平日里书林的父母都对下人不薄，所以家里的下人们在这巨大的变故发生以后，除了嗟叹书林的可怜，都尽力的帮着他料理着马夫人的身后之事。

母亲的遗体已经入土为安了，可是父亲的只是一座空坟，由于那小人张德全的出卖，父亲现在连尸骨都没能找到。书林一个人在雨中坐在父母的坟前，悲愤之情充塞着整个胸膛，他现在脑子里深深地烙印下了张德全那张丑恶的脸，永远不会忘记了。

书林抚摸着父母的墓碑，任那下个不停的雨淋透了自己的全身，他只想就这样坐在父母的坟前，和爹妈再说说话：“爹，娘，你们在地下安息吧，不要担心儿子，儿子会好好的，我还要找到那个猪狗不如的张德全，我要用他的人头来祭奠你们。说完这些话，完修用手紧紧地抓住了墓碑，那双手的指甲似乎都已经深深地陷进了石碑里。

一道道血迹在碑上蔓延看来，很快的被雨水冲淡，失去了痕迹。书林站了起来，他没有感觉到一点点的疼痛，用手袖在脸上擦了一把，最后再望了一眼父母的坟堆，毅然决然的离开了，没有再回头。

下了几天的绵绵之雨在这天傍晚的时候终于停了，天空一下子变得清明起来，一弦细细的弯月挂上了天空。书林家的院子里一片寂静，没有一丝生气。下人们在帮着书林办完丧事以后，都陆陆续续被书林遣散了。这天下午，连一直在他家看了快二十年大门的李老汉也拿着书林给他的银两，含泪告别了自己的小主人。

一整座偌大的院子就这样冷清了下来，在这雨后初晴的初夏时节里，竟有一种浓厚的萧瑟之感。虽然书林心里早已经做好了打算，在遣散了家里所有的下人以后，他就要离开家乡，去找那个小人张德全，还有那个杀害自己父亲的烂脸人报仇。

但是此刻书林一个人静静地站立在这个曾经温馨，热闹的家里，却怎么也迈不开出发的脚步了。他的眼前浮现出昔日一幕一幕熟悉的场景，母亲慈祥的笑容，父亲爽朗的笑声，家里大人们忙碌的景象。。。

所有的一切此刻都化成了眼中止不住的泪水，在书林的脸上流淌着。接下来的几天里，书林紧紧地关闭了院门，一个人在院子里，屋子里进进出出地走着，看着一切他早已熟悉无比的物件。

每一张桌子，每一张椅子，那窗户上褪了颜色的窗花，那厨房里早已冷清了的炉灶，甚至就连那院子墙角边的每一棵野草，都会让书林一看就是半天。他是要把这个家里所有的一切都看个够，都深深地镌刻在自己的心里，永远不要忘记。或许他这一走，就将不再回来了！

几天以后，书林终于决定要出发了。他一个人默默地收拾着东西，把他要带走的一些东西都打包成了一个小小的包袱，挎在了肩上，走出了屋门。他来到了父母的房门前，在门前呆呆地站了一会儿。

父母的房间里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可是书林仿佛还能看见里面有父母晃动着的身影：母亲在灯下缝补着什么，一只手随着针线穿梭，一伸一展，父亲在屋子里来回的走着，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问题，接着父亲又走到那烛火的面前，伸手挑了挑那烛芯，让那火光更加的明亮起来。。。

书林的眼泪再一次无声的流了下来，他走上前去伸手想要推开房门，可是手伸到一半，他又停了下来。放下肩上的包裹，书林双膝跪地，朝父母亲的房间磕了三个响头，站起来重新背上了包裹，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院子。

月光清冷的洒在无人的街道上，也洒在书林那孤独的背影上。从此，在这个镇子上，再也没有了这个叫马书林的孩子的身影，马家的宅院再也无人居住，渐渐地荒草丛生。镇上的人们从这里经过时，总要不由自主的望上一眼，嗟叹一番这一家子悲惨的命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