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传来了二更的板声。
公孙步衍听在耳中,微笑了一下:"你刚才说还有时间,那么现在,是不是时间已经到了?"
三支鸣镝窜上了夜空,划破笼罩着重重宫殿的深沉黑暗,白惜月听到这声音,脸上露出冷笑:"公孙步衍,你开门去看看殿外吧,今天只怕你再是英雄盖世,也在劫难逃了。"
公孙步衍淡然一笑,伸手抚上她的脸,玩味地看着她极度厌恶的挣扎躲避,更是笑得有几分龌龊:"有洛小姐这么美的美人陪葬原本也是件美事,只是朕对你实在不感兴趣,若是同赴了地府,那朕岂不是太过不划算?所以想来想去,拼着命也不能死了。"他调笑着说罢,未等她反应随手点了她的哑穴,站起身来,慢条斯理的理顺了衣衫,"你以为你盗走了朕的虎符朕就无路可走了吗?好好看着,今天到底是谁的末路吧。"
殿门外隐隐传来人喊马嘶,兵器交接的声音。公孙步衍嘴角抿起一抹莫测的笑容,大踏步走到殿门前,把住两边,稍一用力,将厚重的门扇大拉开,一步跨至了殿外,深凉秋风扑面而来,将衣摆掀动,烈烈作响。
殿前的淅沥冷雨之中,军士已战在一处,白刃横飞,寒光凛凛,鲜血四溅,惊呼惨叫此起彼伏。宫人内监吓得簌簌发抖,四下逃窜。
公孙步衍巍然不动,人群如波浪般被分开,眼看着对面战斗中心的一身明光铠甲的男人,在几个人的保护下手提金剑,沉着的向这边走来,又被另一波人浪挡住了脚步,于人群中望向这边,与他遥遥隔空对峙。
"好久不见。"公孙步衍负着手,含笑开口,"大哥别来无恙吧?"十几名近卫迅速于阶下组成了人墙,把公孙步衍保护起来。
公孙子玉眼见越来越多的近卫现身,明白自己已落入陷井之中,脸色越见青白,冷笑了一声,并未答话。
"公孙子玉,你此时收手,朕还可以给你留一条活路。"满庭的血腥气息中,公孙步衍静静的看着阶下人群中的公孙子玉,黑眸中笑容不再,神情庄重肃穆,"眼前的形势你也应该看得明白,卢柏亭早已倒戈,你在朕的内宫安插的人已经在一个时辰前被朕令中郎将汲乐带人清除得一干二净,你还是放弃抵抗,束手就缚吧,无谓多伤人命。"
正在此时,又一阵马嘶人喊声响彻宫苑,火把映亮了雨势渐止的天空,照得宫墙内外如同白昼。
一道鸣镝冲天而起,公孙子玉狭长双眸中寒光一凛,神情松驰下来,脸上露出阴戾的笑意:"步衍放心,你身后之事为兄一定会好好操持,定会给步衍你赐一个适合的缢号。"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中,一大队人马冲了进来,公孙子玉并未转头去看进来的人员是谁,他知道一定是君莫问和楚鹏带着人马突破了西门,闯进了皇宫内苑。
"步衍,你还是放弃抵抗,束手就缚吧。"他傲然的注视着公孙步衍,原话奉还的感觉实在太令人兴奋了,整个身体的血液都似乎已经沸腾,事隔多年,那个至尊无上的皇位,终于再一次触手可及。
"兄长不准备回头看一看身后的人是谁吗?"公孙步衍不为所动,眼神仍是沉如秋潭般静得深不可测。
公孙子玉被他笃定的眼神看得稍稍犹豫了一下,终于下定决心转过了头。
身后的重甲兵队中一匹玄色高头大马分外显目,马上的人身穿银甲头戴银盔,挺拔威武,恍如玉将天神。他伸手从脸上取下湛蓝金边的面具,露出俊逸的面容,剑眉凤目,挺鼻薄唇,眸中波光流敛,隐然有欲,却又从从容容。
"大哥,很久没见了,还记得子湛吗?"
公孙子玉骇然看着眼前死而复生的公孙子湛,难以置信的摇头:"你...不是已经被..."
公孙子湛被公孙步衍借祭祀之名引入吴宫,万箭射死在星运巷中,这件事天下皆知,也是自己在吴宫中的卧底亲眼所见之事。六年后,他竟然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而且以眼前的形势看来,他一定是破了君莫问和楚鹏所带的人马,一路闯进宫来的。
"从三年前开始,君莫问一直瞒着你和子湛私下联系,公孙子玉,你怕是不知道吧?"
公孙子玉遽然回头,公孙步衍站在阶上,居高临下睨视着他,眼神凛然中带着讥诮,"你太过自负却又太过自轻,玉玺明明在你手里,你却因为朕的态度没法确信手里的是真的玉玺,更不敢轻举妄动。你命人盗取虎符,想调动西线的军队,让君莫问和楚鹏顺利进城,却不知道在朕的军营之中,虎符调兵之说一直以来,不过是一个障眼法而已,而你却因此暴露了所有的行动。"
公孙步衍声调不高,可是那冷静傲然声音却仿佛穿透了这层叠巍峨的宫阙上空厚重的云层,又从空中俯压而下,带着天地间的共鸣,无处不在,重重压迫在场中,震摄人心。
"你的盟友太了解你的为人,所以无法相信你会遵守承诺,也不得不为自己留一些后路。而朕和子湛,从六年前星运巷一战开始,就从没有想过为自己留下一点退路。"
"今天的结果,从你决定弑父夺位开始就已经注定了。"
"皇上要如何处置子玉?"
公孙子湛看着正在包扎伤口的公孙步衍,忍不住问道。公孙子玉最终放弃了反抗,束手就缚,公孙步衍命人将其打入了天牢,却并没有再说下一步的行动。
公孙步衍闻言抬头看了公孙子湛一眼,露出了一抹笑容。公孙子湛隐约觉得那笑容中有带着些促狭和恶作剧的意味。
殿外传来一片嘈杂的人声,公孙步衍微皱了眉,抬高了些声音:"殿外什么事?"
有人低声回话:"皇上,有个叫伍尚的人闯进来说要见皇上,守卫一时不慎竟让他闯到殿外了。"
"让他进来!"
公孙步衍猛然站起身来,扯动了胸口的伤口,又渗出血来,荀笛微微顿了一下,又接着有条不紊的给他把布带扎牢绑紧。
伍尚这么晚直闯进宫,一定发生什么紧急的事情,公孙步衍心中有一刻慌乱,不由得捏紧了拳。
公孙子湛有些疑惑的看着这一切,不太明白这个伍尚到底为什么会让公孙步衍这样失态?
伍尚并非一个人来的,他进门的时候,手里抱着一个人,全身上下裹在一大块白绢之中,看身量象是个孩子。
伍尚连礼都没见,也根本没看公孙步衍一眼,上前几步,单手掏出怀里的一封信交给荀笛,一脸紧张失措:"荀将军,这是若影留下的信,她说若有紧急情况就交给你。你快看看。"他边说边低头看看怀里的人,满面焦虑不安,"小白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浑身发烫无力,我找了大夫也没用,他已经昏过去了,你快看看,若影的信里说了什么..."
荀笛连忙动手拆信,此时公孙步衍一步跨到伍尚面前,声音都有些发颤:"让我看看!"
他紧张的连自称也忽视了,公孙子湛惊讶的看着这一切,不明所以。
伍尚警觉的退后了一步,沉着脸道:"皇上,请慎行。"
"让我看看,也许我有办法。"公孙步衍不以他的行为为忤,态度极为恳切,"我不会伤害小白。"
伍尚还在犹豫,荀笛在边上说话:"伍庄主,若影信上说如果小白有事,就交给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