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阿芬娜家相比,木尹住的地方要朴素很多。只有两层竹脚扎成的简陋架子,旁边用油纸包好了边界,刚好可以遮雨防漏。
“我这地方简陋得很,几位将就一下......”木尹显然是个非常自来熟的人。一路上洛凡安都在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一般来说,城府越深的人隐藏的就越好,所以到目前为止她都没有在他身上察觉到一丝一毫不对劲的地方。他的一切都恰到好处,不会给人特别不舒服的感觉。
然而即使一切正常,洛凡安却隐隐不安。只有一处不对......她的感觉!
女人的直觉通常是很灵敏的。虽然洛凡安身上这种女人的特性通常都不太灵光,但这次,她愿意相信跟随这种感觉。
木尹给他们三人斟了茶水,围着一四方桌子坐下。
洛凡安不敢喝杯中的茶水,只是象征性地抿了一口,做了个喝茶的动作,却并未吞咽。
“几位来我这,到底是要讨教些什么呢?我蛊术上的本事,实在是不灵光,但还是略知一二的,希望能够为你们解惑。”
苗疆村民一般非常质朴,很少会有像木尹这般说话文绉绉的。洛凡安也不避讳,开门见山道“我想请教先生两种蛊,一种叫做情蛊,另一种......叫做杖头蛊!”
洛凡安清楚地捕捉到她在说出“杖头蛊”三字时,木尹的表情有一刹那的抽搐。她原本自然摆在桌上的手紧了紧。
“这两种蛊......真不巧,姑娘算是问错人了。情蛊是由我们村的悦姑娘所创,究其根本,它的解法,我们并不清楚。”
简单的一句话,洛凡安却迅速地找出了两处疑点:
她只是问到了情蛊,却并未说是问它的制作方法还是解法,这人却一语道出了他不知解法。
还有最后的那个“我们”,是指他和谁?
洛凡安警惕地向后缩了缩,其实在她道出杖头蛊的时候,她就做好准备这人会猜到他们几人的来意了。
“至于杖头蛊,那是村东边的果纳叔发现的,你们若想问,我可以带你们去。”
“这倒是不用......”裴钰盈盈一笑“我们早就去过了,无奈这果纳叔的脾气可真够硬的啊......怎么问都撬不出一句来。”
木尹摇摇头“果纳叔还是那么倔,不过你们也别太担心,这世上总有些人,面冷心热。你们多去几次,他心软了自然会指点你们一二的。”
裴钰起身在屋内踱了几步“你这房间收拾得厅齐整啊!”
“呵呵”木尹笑道“我一个单身汉,也没什么物件,东西少了,自然就干净了。”
“怎么?木尹大哥看来年纪也不小了,为何一直不娶妻呢?”洛帆终于插上了一句嘴,却不料戳到了裴钰的痛处,被裴钰狠狠地剜了一眼。
洛帆这下子可算知道了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了,讥讽木尹不成,反倒被裴钰鄙视了个正着。
木尹看起来完全不怎么介意“我家中并不富裕,父母均离世。再者说,我一直醉心于苗蛊,平常的女孩儿家都惧怕这些东西。所以,久而久之,谁还愿意同我在一起?”
“那可说不准!”裴钰道“有的人惧怕,我却喜欢得不得了!”
木尹的视线移至裴钰身上“姑娘不要说笑了,姑娘美若天仙,且一看就知出身显赫。兴趣狩猎所广,自然是普通女子所不能相比的了。常人家的女子,哪有姑娘大度知理?”
裴钰大约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夸自个儿大度明事理,掩口笑了多时“先生可真会说话!”
“不是我会说话,而是事实就是如此。我们这样的穷乡僻壤,实在没见过姑娘这般的奇女子,在下妄加揣度,是在下失礼了。”
他频频献殷勤,钻进洛帆耳中,实在不是滋味。一开始他强行忍着,可越到后来,裴钰几乎是喜上眉梢,与他的互动也就多了起来。洛帆一张清秀的脸涨得通红,突然之间拍案而起,转身就一言不发地跑出屋子。
“阿帆!”
洛凡安见弟弟这样,有些急了。她的这个弟弟的秉性,她最清楚,人老实,性子直。遇上喜欢的,就拼命地对对方好。可若是碰上不喜欢的,他不会暴怒,不会责骂,不会追问......他只会选择逃避。然后自己一个人躲起来回味。
“你去看看他吧!”裴钰出声提醒,她显然还不太想离开这个舌灿莲花的男人。
“也好!”
洛凡安追了出去,并成功地在不远处的一棵桃树下发现了他。
他正无处发泄,朝着大树撒气。
“阿帆,你碰到事情就只会躲避么?”
洛帆转过身来“大姐,我人笨,是一直就不会讨女孩子欢心的。你教我引起钰姐姐的注意,却适得其反。我是不是太笨了?”
洛凡安摇头“阿帆,笨和逃避是两回事!并不是说一次两次的失败就能够成为放弃的借口。当年我给云羿看的白眼多了去了!他不还是没有放在心上么?”
洛帆垂头道“钰姐姐喜欢听刚才的那个木尹说话,才一会儿,我就觉着自己根本不如他,为何我一开口就只会惹她生气呢?”
“阿帆,你别忘了,你是漠华的三公子。那个木尹再会说话,也只不过是一个山野村夫罢了。他怎么和你比?怎么比得上你!”洛凡安喘了口气“况且,刚才那人,我觉得不靠谱。”
“为什么?我听他说话和普通的村夫不一样啊!”
“问题就在这里,他一个成天在村里呆着的村夫,去哪里学来的那么多文绉绉,一套一套的说辞?还有,我总觉得他不对劲!”
洛凡安将自己的疑虑一股脑地倒给了洛帆。
“这么说来......这人有问题?”洛帆很快意识到事情开始变化了。
“岂止是有问题?简直太有问题了!”
“那钰姐姐不是很危险?”洛帆回头看着木尹的屋子“不行,我还是得过去保护钰姐姐!”
“阿帆!”洛凡安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记住了,从今往后,要注意自己的言行。有时候,就算再生气,也不要像刚才那样一言不发地跑出来。我同意你待在那边,但是你听好了!屋子内的那人是敌是友还很难判断,我们不能因为那一点点的怀疑就判断一个人的好坏。万事都不要把自己的最后一条路给堵死。你现在回去道个歉,就说刚才是因为内急才跑出来的。接下来,无论裴钰对那人怎么样,你都忍着。不仅要忍,还要若无其事地和他们对话,不能让木尹察觉到你不满的情绪,你懂么?”
洛帆重重地点头。
“那就去吧,我先回去看看容儿那边有没有进展,过会再来接应你们。”
洛帆恩了一声,转过身来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朝着木尹的屋子走去。
洛凡安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同时外头萧瑟的风吹得她有些发颤。
她不知道刚才的那番话, 自己是怎么讲出来的。也许自己根本就没有资格这样教训弟弟。因为曾经的自己比他更鲁莽更冲动。
是什么时候开始,自己都变得不像是自己了呢?她眺望了下天边。
云羿,原来我一个人,真的会好辛苦......
原来我再怎么变,都离不开你......
此时已近夕阳西下,她伸开五指透过指缝让阳光流淌在自己的脸上。
她突然想起木居上的夕阳,虽然她没有目睹整个过程,但那辉煌的美好还是刹那间就夺走了自己所有的注意。
等云羿来了,是一定要带他去那处看落日的......洛凡安边走边想。
回到脚楼,远远见着厨房有人摆弄过的痕迹,她踩着阶梯爬上第二层。
云容果然已做好晚餐在那边等候了。
饭菜冒着腾腾的热气,一看之下,就让人食指大动。
洛凡安笑道“田螺姑娘,快些把你的壳交出来,我要没收,然后交给召楼保管。”
云容脸上一热“你又取笑我!”
“我哪里敢!”洛凡安也不客气,拿了筷子就下筷了。夹了两口,又称赞不已。
“哎?今天怎么样?那果纳又给你出什么棋局了么?”洛凡安有些好奇。
果纳是这几个人里最有希望,也是最奇怪的。
云容动勺替洛凡安盛了一碗汤,摆放在她面前,双手托着腮帮子道“这倒是没有。”
“稀奇啊!”洛凡安道“那你今天去了那么久,他就一句话都没说?”
“他今天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洛凡安一下子提起了兴趣“什么故事?”
云容歪着头道“他说,他曾经为了炼成蛊中之最,将一只蜘蛛,一条球蟒和一罕见的蝎子放在一个瓮中。”
洛凡安不解“那后来呢?”
“后来球蟒吞了蜘蛛,却消化不了,毒汁四溅。蝎子想攻击球蟒,历经几个回合,却败下阵来,最后两败俱伤,三个都没活下,但他却收获了一盆难得的毒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