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别于整个房子大红大紫的色调,这间房间六面都只有粗糙潮湿的水泥,本就不算宽敞的地面上密密麻麻摆放着八张上下铺,盖着发霉单薄的被褥。
一个十六岁左右的少女坐在中间,她见到拿着日记的席玉,很轻地笑了一声:“你看过我的日记了吗?”
“如果你指的是放在房间的那本,我看过。”
席玉的父母都是刑警,工作繁忙,她从小到大要么在案发现场,要么在警察局,所见身世悲惨的人不在少数,该怎么劝解这些人,席玉也总结出了一套自己的办法。
“但是我手上这一本,我留着没看。”
她放柔声音,擦了擦额角的汗:“我知道这本才是你真正的日记,我不喜欢随意窥探别人的隐私。”
“哦,那你的父母一定很尊重你。”
小月毫不客气地嗤笑道:“这本日记都被人翻烂了,那些记者把这当笑话书翻来覆去地看,最后照样写了他们想写的东西。”
话虽如此,小月看席玉的眼神却少了几分锋芒。
“既然你没看,那就由我来告诉你吧,只要你做出正确的回答,我就放你离开。”
小月的过往并不是一个愉快的故事,甚至没有一个稍微让人感到安慰的结局。
与事事完美的姐姐不同,小月一直是一个很正常的女孩,她会玩闹,会羡慕,既会因为奶奶的呵护而高兴,也会因为父母的辱骂与殴打而悲伤。
她并不懂什么叫关心,更不懂什么叫爱,因缘际会,在电脑另一端认识的几个网友,是唯一安慰她,给她出主意,逗她开心的人。
没有获得过爱的人,只要一点点就会很满足。
或许是因为信任,又或许是想要姐姐与自己一同分享这份喜悦,小月将这件事告诉了自认为亲密的姐姐。
第二天,她被闯进家中的“学习矫正机构”天章书院的保安带走,最后一眼看见的是父母厌恶的表情。
如囚笼一般肮脏潮湿的宿舍,随意打骂他们的老师与教官,发霉的馒头与泔水是唯一的食物。
最好的朋友咽下洗衣粉身亡,却被妄称是意外,小月看着那对夫妻堪称兴高采烈地收下了天章书院的赔偿,看着他们嫌恶地丢弃了朋友的尸身。
就在七天后,蒸蒸日上的天章书院争取到了记者采访的机会。
老师与教官们西装革履,用最温柔的语调介绍着天章书院的种种好处。
“不管多坏的孩子来了这里,我们都会让他变乖的。”
“我们是专业戒网瘾的,网瘾非常可怕,要不是我们,很多沉迷游戏的孩子这辈子就毁了。”
“你看,多少孩子因为家长不让上网就要死要活啊。”
那一天,在众多学生们的掩护下,席玉拿着一封信,手持一块木板,高喊着天章书院的真相从教学楼顶一跃而下。
他们没有笔,信纸与木板上的每一个字都是大家的血。
这一跳,骇然世间。
天章书院因此整改,无数学生得以逃离,小月却永远被留在那块冰冷的水泥地上。
苦苦寻找着孙女小月的奶奶被酒醉的父亲杀死分尸,终于醒悟的姐姐用一场大火燃起了一家的罪孽。
然而,三个月后,天章书院就开始了重新招生。
她多想看不见啊。
她多想,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哪怕是假象。
“告诉我,你能怎么办呢?!”
小月目眦欲裂,她头颅凹下了一块,脖颈歪斜,四肢怪异地折起,木板碎裂的尖刺扎在她的血肉中,她全身上下都是深深浅浅的伤痕。
“如果是你,你能怎么逃呢?!”
“就算逃出去活下来,又有什么意义?!”
小月粉碎的十指搭在席玉的肩上,仿佛两块千斤重的石头,让席玉动弹不得。
“你也会死的,对不对?”
小月的声音逐渐尖利扭曲,掺杂着无数少年少女的呼救与哭嚎。
窗外的血色终于吞没黑暗,大片大片的暗红血液渗进房间。
“客人!快跑!”
导游04惊恐的尖叫道:“我的能力显示,房间安全的规则是假的!这个房间非常危险!”
“我知道。”
被极大的力道按在原地,席玉的表情却没有太多痛苦,她叹了口气,毫不掩饰自己眼里的心疼:“在母亲没有阻拦我进房间的时候,我就猜到了,这个怪谈真正的杀招,其实是在最后一个房间。”
“可这并不妨碍我觉得小月是一个很好的女孩。”
顶着那样可怖的面容,席玉伸出双臂,轻柔而坚定地抱住了面前的小月:“小月很厉害的,也很勇敢,你们既知道该在记者来的时候告发,又知道互相掩护,互相牺牲,就算是我去,也不可能做的比小月更好。”
“你背负着同学的希望,又背负着朋友的仇恨,你已经尽力了,小月。”
血色停止蔓延,小月周身萦绕不散的杀意与沉重的痛苦减轻,她像是根本没想到席玉会来这么一出:“可是没有作用,不管我怎么做,都还是一样。”
“不,怎么会没有意义呢?哪怕你只真正救下了一个人,他也有亲朋好友,也有未来能做的事,对他来说,你就是他的救世主。”
席玉是绝对无法在小月的怪谈里和她抗衡的。
所以,她选择了另一种方式。
“我或许没有资格说教你什么,可是我还是希望你愿意相信我一次。”
“小月,你想要一个温暖的家,想要一个关心你的家人,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愿意成为你新的家人。”
在无尽的哀嚎与绝望中,于满天的阴沉与血色里,席玉眉眼弯弯,轻轻地拉下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比了一个拉勾的动作:“小月,人降生的第一个家,是自己不能选的。”
“你的第一个选择是相信姐姐,错了,第二个选择是相信记者,也错了。”
“现在,你愿意做第三个选择吗?相信我,跟我走,我会给你一个家。”
为了展示实力,席玉亮出自己的资金余额,笃定地说道:“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买。”
被那数不尽的余额惊了几秒,小月歪着脑袋想。
怎么会有人胆子这么大呢?
在看见她这个样子之后,居然还有胆子来抱她,说心疼她,和她拉勾。
太笨了。
小月混浊的眼球动了动,她被怨恨灌满的心动摇了。
思考再三,小月望向那个坦然笑着,毫无防备的年轻女人,弧度微小地点了点头。
下一瞬,停滞的血色沸腾,房间崩裂震动,火焰没有任何征兆地燃起,夹杂着母亲与父亲的咒骂与嚎啕。
怪谈暴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