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丽华正被佣人搀扶着下马车，抬眼一看站在她面前的程夏，顿时止住了动作。

跟随而来的丫鬟小声提醒了一声，杨丽华才瞬间回过神来，猛地收回视线，尽量无视的下了马车，站到了王越的身边。

程夏冷眼打量着杨丽华，看她这通身穿金戴银的打扮以及贴着王越唯唯诺诺小心谨慎站着的样子，程夏顿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邵琛同样发现了杨丽华，不过他只是看了两眼，就移开了视线，冷静的仿佛从来就不认识杨丽华这个人。

突然，有个娇俏的声音从右侧的回廊处传了过来，"祖父，您来啦。"

程夏看着王清晚身子轻盈的小跑到王越身边，亲昵的挽过王越的臂膀，却几不可见的瞥了王越身边的杨丽华一眼，不过一眼便快速的移开了视线，程夏却捕捉到了王清晚眼中的不满和嫌恶，她心里暗忖，看来王清晚和杨丽华还不对付啊。

王越怜爱的抚摸了下王清晚的发顶，笑了笑，却直接朝着邵琛和程夏的方向走了过来。

他冷着脸打量了邵琛一下，突然轻笑一声，"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邵琛心里冷笑一声，最终却只是点点头没有说什么，现在的王越他还没办法扳倒，那就不动声色好了，左右这样的王越他也懒得应付，那就尽量无视吧。

王清晚一看邵琛爱答不理的样子，赶紧上前打破了尴尬的沉默，"祖父，阿琛哥哥昨晚在我房里用的晚饭，虽然您总说我做饭难吃，但是阿琛哥哥吃的可多了。"

怎么回事，程夏竟然听出来一种故意炫耀的感觉，对，就是对她炫耀。

王越明显高兴了起来，他拍拍王清晚的手，不住的点头，"好啊，这样就好。"说着又走到程夏的面前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但到底碍于邵琛在身边，最后什么都没说，由着王清晚带他去了正厅。

王越走开两步，突然回头对着静止不动的邵琛摆摆手，"过来聊聊，多年未见了。"

邵琛紧了紧牙关，程夏知道他在忍着，于是抓了抓他的手，"小不忍则乱大谋，总会过去的。"

邵琛最终笑了笑，看了程夏一眼便跟着王越往正厅方向走，邵林早就在那里等着了。邵林和王越这对曾经的结拜兄弟最后反目成仇，邵林虽然接受了王清晚，但对王越仍然没有什么好脸色。

王越赔笑的弯了弯腰，"我说亲家，咱们两个斗了半辈子了，如今已经变成了儿女亲家，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过去？哼！"邵林冷哼一声，"敢情被满门抄斩的不是你王家，你现在这么轻描淡写的就想将事情揭过去，简直异想天开。"

"是，是，"王越摆手让邵琛和王清晚分别坐了，自己则坐在有着一腔怒气的邵林旁边，"我知道，你的想法我都知道。"王越说着尤自叹了口气，"可是这也怪不得我啊，你我同朝为官，自是知道我们当大臣的有多身不由己。我说这话你可能不爱听，可我还是想说，邵家当年的事，我和汪直只是奉命行事，真正下命令的是先皇和万贵妃啊，这件事由得着我说行还是不行吗。"

王越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来，"我说老兄，咱两可是结拜兄弟啊，感情怎么样不用旁人说什么，你心里还没数吗，我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来。再说了，咱两家一早就说要定个儿女亲家，就为了这个，我也得保邵家周全啊。"

王越看邵林依旧脸色沉沉面无表情的样子，尤其是邵琛，根本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王越瞬间沉了脸色，"我知道你们都怪我，毕竟当时带兵过来的是我，可是你们怎么不体谅体谅我，"王越说的痛心疾首，"清晚便是知道邵琛只是一个牌位，都要嫁到邵府来替你尽孝，这事就算换做一般的长辈都不会同意，我为什么答应，不就是因为想弥补你们家一些吗？清晚已经二十一岁了，一直没有成家，你放眼整个大**，谁家允许姑娘这么大了还不成亲。我就是知道，她心里只有邵琛，所以只能纵容了啊。"

"咳咳，"邵琛突然轻咳两声，对着伺候在一旁的丫鬟摆摆手，指了指邵林面前的茶盏，"茶凉了，续上吧。"

邵琛的出声成功打断了王越的喋喋不休，邵琛心中冷笑一声，现在装模作样的说这些给谁看呢，王越说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信，看了都觉得恶心。

王越看着茶盏被重新斟满，便笑了笑，换了个话题，"晚儿，这短时间你在邵府过的还好吧？"

......

程夏看着王越和邵琛一并离开，看杨丽华转身要跟着，赶紧扯着她的衣袖将她往一旁僻静的地方拽，好在所有的丫鬟小厮都跟着王越去了，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动作。

一路将杨丽华带到了自己的冷萃轩，程夏将房门一关，回头冷静的盯着杨丽华看，"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跟王越是什么关系？"

"大嫂，"杨丽华舒了口气先喊了一声，悠悠的感慨，"大嫂，我们好久不见了。"

程夏看到杨丽华眼神中的哀怨和怀念，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丽华，好像跟以前有点不太一样了。

"丽华，你？"

程夏的疑问还没表达完，杨丽华却突然扑进了程夏的怀中，抱着她开始抽泣。程夏吓了一跳，赶紧挪开杨丽华些许，看到她满面的泪痕，更是有些不知所措，程夏手忙脚乱的擦掉杨丽华眼角的泪，"你怎么了？"

"大嫂，"杨丽华抽噎着出声，"我好久没见到你了，我好想你。"

程夏看杨丽华的样子感觉她有很多话想说，于是拉她到床前坐下，拍了拍她的手，慢慢的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会出现在王越身边？"

杨丽华眼角黯淡了些许，沉沉的叹息一声，这才开口，"七月初的时候，我因为小杜的事一气之下离开了家，可是我不知道要去哪里，我只是不想再在家里待下去了。等到离开家之后才发现，我什么都没有，除了杜大哥从小杜那里弄来的二十两银子。可是那些银子很快被人偷走了，我一无所有了。在外面生活了一段时间我才发现，生存下去真的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杨丽华说的诚恳，"我去别人家做过帮工和丫鬟，还靠着浆洗勉强赚点铜板不至于让自己饿死，那段时间我真的知道想赚钱是有多么的不容易，那时候我也知道了，大嫂你是真的有本事，才能让我们家的日子过得比以前好那么多，我当时不但不珍惜，还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对你态度那么差，我后来每次想到都觉得对不住大嫂。"

杨丽华竟然有了这样的想法，程夏突然感觉受宠若惊是什么鬼？在程夏心中，杨丽华虽然刁蛮任性，但是总像是一个没长大的小姑娘一样，所以虽然总是被她气到无话可说，却还是会惦念关于她的一切。如今听到她这么说，程夏打心眼里觉得欣慰。

"那后来呢，你怎么跟会跟在王越身边？"

杨丽华瞬间黯淡了脸色，她使劲闭了闭眼，沉沉的舒出一口气，这才说，"八月底的时候，我攒了几十个铜板，又实在受不住浆洗衣服的活计，便下定决心离开了福建。其实我哪里知道我想去什么地方，不过是瞎走瞎逛，没钱的时候就睡在大桥底下，白天再继续往前走，"杨丽华说着苦笑了一声，"然后，我就碰到了王越。"

那段时光仿佛是杨丽华不愿意回想的，她只叹了口气，"可能我还是有几分姿**，赶巧当时王越受到了惊吓需要人照顾，他看中了我，我便留下一直照看着他，后来他精神好了之后，便将我收房了。"

收房？程夏双眼微眯，所以丽华是王越的小妾？

还有，八月底的时候，王越精神不好，八月底岂不就是她和邵琛去了平潭小镇，将王越赶离平潭的时候吗？王越竟然是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杨丽华，然后发生了这一切？

太匪夷所思了，程夏想了想看着杨丽华，"你现在过得如何？"跟在王越那样的人身边，怕是没什么好日子过吧。

杨丽华苦笑一声，"还好吧，王越现在有很多小妾，我还算他比较偏爱的那一个。"虽然她并不稀罕。

程夏不禁咋舌，王越都已经六十二岁了吧，这么大年纪了还能这么宝刀不老吗？娶那么多小妾难道就不怕哪一天死在床上？

"丽华，你说实话，王越对你如何？"程夏看到杨丽华眼底的黯然，不由得追问了一句。

杨丽华却突然落了泪，"大嫂，王越，王越他。"

看到杨丽华哭的泣不成声，程夏突然不知道安慰些什么才好，她从来就当杨丽华是个小妹妹看待的，虽然两个人总是有争执，但是在杨家共同相处的那段时间，这种印象已经根深蒂固了。时隔四个月如今再见面，看到杨丽华已经转了性且又过的如此委屈，程夏心里也不好受。

"王越怎么了？"

"他，"杨丽华抽了抽鼻子，哽咽着说，"王越是个变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