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大郎看着他从怀中抽出来的东西,突然冷笑一声,"你以为这样就能困的住我?你也未免太小瞧我了。"
"你简直胆大妄为到了极点!"邵林倏的一下将手中的东西展开,"这是圣旨,陛下亲手所书,你竟然还不下跪?"
邵琛笑笑,伸着脖子往前递了递,"祖父,既然你都有圣旨在手,那就砍了我的脑袋吧。我这条命,总归是奶娘救的,现在奶娘也将我推了出去,我就当用命来偿还她了。"
"阿琛,"陈氏顿时哭了出来,"我不是这意思,你别这么说。"
"呵,"杨大郎一脸的冷笑,"是不是这意思,这件事你也做了。在你将我的下落泄露出去,且拿了那一千两银子的同时,我们之间的关系,就该断了。"
陈氏不住的摇头,她死死的拽着邵琛的衣服,哭的涕泗横流,"我错了,我不该将你的消息泄露出去,可是二郎又欠了赌债,我没有办法了。"
"够了!"邵林不耐烦的听陈氏在这叨叨,"这件事你没有做错,当年你将邵琛救出来,这本就是功德无量的事,而现在,你又将他推到众人面前,这更是应该,你的恩情我会记得,该给你的东西也不会少。现在,我有话要和邵琛说,你先回去。"
陈氏泪眼汪汪的注视着杨大郎,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眼神,哪怕一个怨怼或者憎恨的眼神也好,可是什么都没有,他连一丝余光都不给自己。
陈氏不敢违抗老太爷的话,只能哽咽着离开了竹舍。
她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将她和邵琛十六年的'母子之情';彻底抹杀掉了。老太爷来到了崇安县,先去了杨家,跟她说了一些话,又拿出五百两银子来感谢她,她本不想接受,可是二郎这里又是个无底洞,她又不能不接受。
她心里对大郎有着满满的歉疚,所以才会尾随老太爷到了竹舍,就是因为她知道,他们祖孙两个向来就是不对付的,她怕两个人吵起来甚至打起来,可是,哎,还是无法避免,而她没有资格去管。
杨大郎看着陈氏的身影消失在了竹舍,眼底最后一丝温情也彻底消失。
程夏站在里屋的门口,隔着门上的窗格,她清楚的看到了杨大郎眼底的受伤,她想出去,可也知道眼下情况不对,邵林都将圣旨请到了手里,足以证明他是下了狠心必须让大郎回京城。
哎,程夏重重的叹息一声,其实回不回京城,对她来说真的没什么,但是显然,杨大郎不这么认为,那她也就不说什么了,全凭杨大郎自己的意愿。
"你看清楚,这是圣旨,不是随便的什么东西,抗旨不尊的下场你也清楚。"邵林动了气,抬起圣旨要将它狠狠的拍在桌子上,但到底惧怕了皇帝的威严,只将圣旨推到杨大郎怀中,"你还认字吧,那就自己看。"
听到邵林的话,杨大郎突然笑了,"我认字?我六岁就没有跟夫子读过书了,我去哪里认字?"这圣旨他不会看,脑袋就在脖子上挂着,想要,拿去就好了。
邵林的火气无处发泄,抬脚狠狠的踹在桌腿上,"你个混蛋玩意,这是圣旨,圣旨两个字你都听不懂了吗?你这副鬼样子是做给谁看,当年要不是因为你私下去乾西宫,我们邵家会落到满门抄斩的下场吗?你如此执迷不悟,就不觉得愧对邵家的列祖列宗愧对你爹娘吗?"
杨大郎拧眉看向邵林,"祖父竟然说这种话,如果你真的有胆量那就去****面前陈说,告诉他,就是因为他,我们家都经历了什么遭受了什么。"杨大郎看着邵林胸口起伏不定,也深呼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稍微平复下来,"祖父,这件事我心有愧疚我知道,我不需要你提醒我。京城我不会回去,但是仇我会报,我希望祖父不要将过多的精力浪费在我身上,因为不值得。"
"气死我了,简直气死我了,"邵林抄起桌上的茶盏,尽数丢到了地上,茶盏碎裂的声音尤其刺耳,邵林却置若罔闻,他气愤的指着里屋,"是因为这个女人吧,就为了维护这个下贱的女人,你就要放弃京城中的......"
"祖父你够了!"杨大郎霎时间大吼出声,"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谁,给我滚出来!"邵林刚想出声,却听到外面传来一声窸窣的响动,不由得转头朝外看了过去,待看到抿着嘴双手牢牢扭在一起的杜仲之时,双眼蓦然睁大,不可置信的仔细打量了良久,才拧眉问杜仲,"你早就知道?"
"我,"杜仲谨慎的看了杨大郎一眼,这才小心的对着邵林说,"外祖父,我,我是听到姨母无意中说起刘公公出宫的事,心里多了个想法,便尾随刘公公而来的,先前,先前并不知晓。"
邵林气急败坏的瘫倒在椅子上,"你们,你们都骗我,你早就知道了,可是你不告诉我,你娘也瞒着我。我老了,你们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我这么哀求邵琛跟我回去,他都不听,我管不了你们了,好啊,好。"
"外祖父您别这样,"看着刚刚还气沉丹田的老爷子,突然变得有气无力的样子,杜仲的心底瞬间涌上一股浓浓的负罪感,他赶紧蹲在邵林身旁,不住的给他捶打着双腿,"外祖父,我娘真的不知道,是我,是我一直在跟表哥联系,但是表哥志不在朝堂,您又何必为难他呢。"
杜仲回头对着杨大郎使了个眼色,让他服个软,好歹说两句软化,奈何这家伙的骨头比长城还硬,愣是对自己的眨眼视而不见。
突然,一声清脆稚嫩的声音由远及近传了进来,"大娘,小舅舅夸我进步啦,大娘你快来瞧瞧,我也会扎马步啦。"
程夏在里屋一听这动静就暗叫一声坏了,果真,邵林一脸莫名的突然站了起来,直接将小龙拉到了自己跟前,上下打量着他,良久,才狐疑的问,"这是你儿子?"
"不是,"杜仲先回答了,"是奶娘的孙子,不是表哥的。"
邵林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仔细的从里屋门口暗格处露出来的黑发,看到邵琛脸上,最后再定格到小龙稚嫩的脸蛋之上,心下微微有了主意。
"罢了,"如此想明白了,邵林叹息着起身,"你既不愿离开,我也不强求了,如今邵家只剩你我祖孙二人,我们,就不要弄的反目成仇了吧。适才祖父若是哪里说的不对,你多见谅吧。"
杨大郎一愣,和杜仲交换了个眼神,皆是看不懂这老头子突如其来态度的转变是为了什么,不过他若是能让他们省点心,他也是求之不得了。
邵林离开后,杜仲也告辞了,竹舍的气氛太过诡异,程姑娘看他的目光又让他觉得自己随时会被生吞活剥,所以杜仲选择麻溜的滚蛋。
小龙不解的靠在程夏的怀中,揪着她垂落下来的头发担心的问,"大娘,那个爷爷看着好凶,他是谁啊。"
程夏好笑的捏了捏小龙的鼻子,"你可不能叫爷爷,按辈分,可得叫太爷爷,是吧相公。"
杨大郎听她这么问,顿时笑了,"对,要叫太爷爷,"说着,杨大郎满是歉意的看着程夏,"我替他跟你说声对不起,他口不择言又目中无人,你别放在心上。"
程夏看着杨大郎一本正经的样子,登时笑了,"你不用跟我说抱歉,他说话不好听,我也不会记在你的身上。而且,他毕竟是你的祖父,我决定不跟一个老人一般见识,要不我跟他还有什么区别。"
杨大郎看着程夏这样,满意的点点头,"我娘子真是善解人意。"
程夏好笑的瞪他一眼,"不过,"她心里还是有些忐忑,"我总觉得还是有些不踏实,你觉得,依着你祖父的心性,以及刘瑾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他们会这么算了吗?"
杨大郎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不自觉的揉捏了两下太阳穴的位置,程夏见状走到他身后替他轻柔的捏着,"算了,别想太多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但是,小龙,"程夏正经的看着小龙和这才练武回来的程右,认真的叮嘱,"这两日你们暂时不要出门,先在家好生的练写字。"
程夏总觉得邵林看小龙的目光透着一丝的不怀好意,那样的人,不定想出什么歪歪主意来,她谨慎些总是没错。
她告诉自己要小心不可大意,至少要等到邵林和刘瑾走了之后再放松一下,但是她努力的要防备万全,却还是忽略了一件事。
第二日的中午,程夏做好了午饭,却迟迟不见小龙和程右回来,她的心就开始突突跳个不停了。
她嘱咐过两个孩子不要出门,但是今日是杜仲说要教他们习武,程右实在是想学,程夏挨不住程右的连连请求,又因为也放心杜仲,便由他们去了,结果......
程夏和杨大郎着急的去练武的地方查看,却哪里还有人,杨大郎带着程夏飞快的下山骑马到了黄墩村,果真从杜仲的家中将他拎了出来。
"小龙和程右呢?"
"呃,那个,"杜仲叹息一声,不敢抬眼看向杨大郎和程夏,"外祖父将他们都带回京城去了。"
杨大郎砰的一下挥拳打在杜仲脸上,"你给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