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花江拦江大坝建筑工的地上，一片繁忙。这是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全国最重点的工程之一，建成后将是东北地区最大水电站。大坝是第一座国内自主设计的坝高为一百四十二米的重力拱形大坝，已经建设到了360高层，距离设计的完工标准420高层还有六十米。

工程局“迎国庆，大干一百天”的施工活动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上万人在作业面的流水线上同时工作，汽车鸣笛声，内燃机车在轨道上行驶的叮当声，装混凝土大罐和地面的撞击声，指挥吊车的哨子声，抬着重物移动的工人的号子声响彻一片，工地上热火朝天。

筛分楼筛分出的砂石材料随着运输皮带进了拌合楼，拌合楼里沙石材料又混合水泥等变成混凝土，搅拌好的混凝土顺着出口流到下面等待着的装在内燃机车大罐里，内燃机车开到施工面，门吊吊起装忙混凝土的大罐放到作业面上，浇筑工人马上开始工作，把混凝土浇筑到已经排好的模板、绑好了钢筋的一个个单元里……

陈旺就是这混凝土作业线上的一名工人，内燃机车的司机。这周他是零点班，本来早上七点半就交班了，可是一台机车除了故障，为了不耽误工程进度要马上修理。陈旺做为技术高手，也留下来帮忙。

十一点多钟，机车终于修好了，满身油渍的陈旺走进了休息室。休息室里有不少午休的工人。

“老陈，听说你家大小子卖茶叶蛋了，挣钱不？”一个工友问。

“刚开始干，也不知道挣不挣钱。”陈旺回答。

这几天陈俊东一直忙，袁琴也跟着忙，陈旺除了工作，家里还有很多活要干，也没时间去小商店。爷俩好几天都没见面了，虽然袁琴说卖的很好，但陈旺确实不知道挣钱不挣钱的具体情况。

“唉，干什么也不容易啊，听说昨天那个茶叶蛋摊子差不点就被公家的人没收了。”

一个工友插嘴说道。

“有这事吗？”陈旺担心问。他很怕公家人，他决定下班就去问一问陈俊东，别惹出事来。

“估计也没事，后来继续卖了。”工友说。

“估计没事，陈叔，你不知道啊，你家大小子老厉害了，好多混混都被他收拾了。”

一个年轻人说道。

“好多混混都被收拾了？”陈旺疑惑地问。

他那天远远地听过陈俊东讲话，听议论也知道陈俊东收拾了几个捣乱的，但怎么变成好多了。

“陈叔，郭家三个胖子你知道吧，被你家老大都打服了，周疯子也被……反正也被打服了，听说还和你家老大混了。”

年轻工人说道，还一脸羡慕。他不是和陈旺告状，打仗厉害在这时候也是可以炫耀的资本。

“噢，噢……”

陈旺支吾着，他有点发懵，郭家三个胖子他知道，周疯子是谁他不知道，怎么都被打服了。他不敢相信儿子陈俊东会那么厉害，怎么还有人和他混，这还了得。他要马上去找陈俊东，可千万别让儿子惹出祸来。

这时候，老钱从屋外走了进来，老钱是陈旺的老乡，两家关系一直比较好，两家的大小事情经常通气。他一进屋就对陈旺摆摆手。

陈旺疑惑地走了过去，老钱对着陈旺的耳朵悄声说：

“老陈，我上午去队部取材料，十点多钟路过大东的摊位，一个女的在哭，听说好像大东被公安带走了。你快回去看看吧。”

陈旺脑袋嗡的一下，果然惹祸了，果然惹祸了，这还没来得及和儿子说呢，就惹祸了，这孩子真不省心。

他第一感觉就是陈俊东惹大祸了。要不怎么被抓走。顾不上说什么，陈旺马上奔向通勤车站点。

中午也有少量的通勤车，这时没有大客车，解放车上面安上铁栏杆就是通勤车，陈旺腿脚哆嗦挣扎着爬上了一辆。他心里非常担心，能被警察带走事一定不小，也忘问了是哪里的警察带走的，是工程局的还是地方镇上的。

陈旺抓着铁栏杆的手一直哆嗦，他很担心，很害怕。

陈旺成份不好，参加工作后一直隐瞒成份，就连老乡都不知道。一辈子他谨小慎微，养成了懦弱的性格。这两年不唯成份论了，他才敢抬起点头，但性格已经养成难以改变了。

一路上，陈旺脑袋里乱哄哄的，他没了主意，不知道去哪里找陈俊东。通勤车快到终点时，他才决定先去小商店问一下情况。

高静雯在办公室等了一上午，临近中午了，也没等到陈俊东来开证明。她百无聊赖地拿出一本书，心不在焉地翻看起来。书是谭军送给她的，当时她想扔了后来又没舍得。

高静雯五年前高中毕业，她拒绝了父亲给她安排的县城里的工作，受到在水电工程局工作的姐姐影响，她也想在大型国企中锻炼一番。恰好，水电局有一部分招工名额，她幸运地考上，成为水电工程局的工人。

高静雯当了三年采沙工人，因为她文笔很好，又能歌善舞，两年前被调到工会当干事。但还不是正式干部，是工代干编制。

为陈俊东开证明，虽然陈俊东说他承担一切责任，但为还是要冒一定风险，但她不后悔为这个一见面就感觉很亲切的弟弟开绿灯。

她总有一种感觉，感觉陈俊东不像十五六岁的孩子，而且绝对不会是一个普通的人。

高静雯的感觉，不仅仅是因为陈俊东一次又一次让她震惊的表现。更是因为陈俊东的眼睛。

陈俊东思考时，高静雯曾静静地注视过几次，陈俊东的眼睛很深邃、很睿智、很成熟。但这些的背后，高静雯能感觉到陈俊东的眼睛里总有一种孤独，孤独中隐藏着澹澹的哀愁和忧伤，似乎还有什么牵挂……

她还有一种感觉，感觉有一样什么东西，把她和陈俊东系在一起。高静雯没有谈过恋爱，但她知道这东西绝对不是男女之情……不仅仅是因为年龄差距……

她想进一步走进陈俊东——这个让她开始牵挂的神秘的弟弟……

“这个小破孩不应该不守时啊，上午可能有什么事情耽误了吧。”

高静雯把手里的书当做扇子扇着风，嘴里滴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