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谨行一身大红色喜服,牵着方菡娘的手,却是要领着去正堂拜离父母高堂了。
方菡娘盛妆在身,绣着繁复鸾凤和鸣图案的红盖头罩在凤冠之上,看不到眼前的路,但姬谨行的手紧紧的牵着她,从她心底最深处蔓延而出的安定感,让她毫不犹豫的随着姬谨行的步伐,漫步向前。
从前男子迎亲,只需要在门口将女方接走便可。然而好些年前,大荣有位王爷膝下只有一位郡主,打小就是千娇百宠的长大,在她出嫁那日,王爷王妃几乎是哭瞎了眼。圣上有所感念,特特令郡马亲至王府正堂领着新嫁娘拜离高堂后再迎走。
王爷王妃看着堂下拜别的女儿女婿,终是稍稍释怀。
上行下效,自此,新郎官亲至,领着新嫁娘一同叩别女方高堂,便慢慢形成了一种习俗。
姬谨行跟方菡娘这对新人,执手而至的时候,芙蕖堂正厅里的女方长辈们,眼前俱是一亮。
平国公老夫人辈分最高,她坐在正首,眼里含着泪光,满是欣慰的看着这对新人。
另一侧坐着的乃是方菡娘的父亲方长庚,旁边却是方菡娘亲生母亲阮青青的牌位。
焦氏算是继室,座次又往下延了一位。
虽然细细说来,方长庚乃是入赘焦家,这元配继室一说,还真不好细论。但此时此刻,焦氏却是心甘情愿在阮青青的牌位前屈居次位。
一来这本就是人家阮氏亲闺女的亲事,二来……自打焦氏进京来见识到的一切,都让焦氏深深的明白,她们焦家,在云城或许可以算数得着的人家,但在京城,在真正的权势面前,她焦家,什么也不算!
况且,人家阮氏亲闺女的新郎官,可是一位实权在握的亲王!
焦氏这次位,可谓是退的心甘情愿,心服口服了。
姬谨行严谨肃然的牵着方菡娘,给平国公老夫人行了个礼。
哪怕有再高的辈分压着,姬谨行亲王之尊,是不能给平国公老夫人行跪礼的。
平国公老夫人声音哽咽:“好孩子,以后,你们可要好好过日子……”她微微颤抖着嘴唇,“谨王殿下,老婆子的心肝肉,就送到你手上了,你可要替老婆子好好珍爱她……将她视若珍宝,一辈子不离不弃……”
方菡娘在红盖头下听得外祖母这话,鼻头一酸,泪水毫无防备的流了下来。
姬谨行的声音极为郑重:“您放心。”
姬谨行本就话不多,短短三个字,却是重逾千金的承诺。
一对新人又向高堂拜首。
方长庚本是小山村里最普通不过的一个山民,先是娶了先平国公唯一的嫡女阮青青,又入赘了云城大户焦家,这两番奇遇,无论哪个,说出去都是极为让人艳羡的。
哪怕是对方长庚再没有好感的人,都不得不感慨一句,方长庚的命实在是太好了。
而眼下,方长庚从最初的一介山民,摇身一变变成了当朝实权亲王的岳丈,这等耀事,却不是仅仅“好命”二字可以形容的了。
方长庚看着眼前一对璧人,早就湿润的双眼,更是有些模糊不清了。
他张了张唇,看了看女婿,千言万语化作了一句话:“……好好待她。”
姬谨行肃然应诺。
接着,不待任何人吩咐,姬谨行便又牵着方菡娘,对着方长庚身边的牌位行了个礼。
那是他妻子的亲生母亲,合该受他们这一拜。
平国公老夫人泪如雨下。
她没有看到她的青青出嫁,却替青青将她的女儿送出了门。
……
拜离高堂后,姬谨行便将方菡娘打横抱起,大步迈向平国公府的正门。
离开平国公府的路,似乎很长,又似乎很短。
方菡娘微微有些羞意,她微微向姬谨行怀里侧了侧身子,压住因着姬谨行大步流星前行而飘起的盖头。
方菡娘似是感受到了姬谨行胸腔的微微一震。
似是……笑了?
还未等方菡娘再有什么反应,很快,姬谨行便将蒙着盖头的她轻轻的放进了一顶轿子里头。
在放下轿帘的时候,姬谨行捏了捏方菡娘的手,飞快的说了一句:“无论发生什么,莫慌,信我。”
方菡娘向来是个智珠在握的,哪怕是在成亲这种大多数女子生命里头仅有一次的仪式里,也没有丢了她的警惕心。
她知道姬谨行不是个无的放矢的人。
方菡娘微微吸了一口气,镇定下来,眉目间也多了分从容之色。
初春时节,空气里弥漫的暖意里,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凛然。
轿子被轿夫们轻而稳的抬了起来。
按照亲王妃制式,这是一顶十六抬珠鸾宝轿,气派非凡,外饰繁复庄重华美,内饰也是极近奢妍,又舒适非凡。
方菡娘端坐其间。
迎亲的队伍接到了新娘子,便开始敲锣打鼓的往谨王府那边行去。
跟在迎亲队伍后头的,是方菡娘的嫁妆。
方菡娘成亲前名下的产业,一多半都分给了弟弟妹妹,不仅仅是方芝娘跟方明淮,连焦嫣容跟小小的焦明澜也分到了不菲的一份。
饶是如此,她余下的产业那也是颇为可观。
更别提平国公老夫人几乎倾尽私库给她的添妆了。
待到迎亲队伍敲锣打鼓的到谨王府时,方菡娘最后一抬嫁妆才堪堪出门。
可谓是十里红妆了。
京城里艳羡之人何止成千上万,哪怕是那些嫉妒方菡娘走了大运能嫁给姬谨行一跃成为亲王妃的少女们,酸话也都说不出来了。
在谨王府门口,姬谨行撩开轿帘,弯身将方菡娘从轿中打横抱出。
“到家了。”
姬谨行低声道。
隔着盖头,方菡娘看不到挂了大红绸布的谨王府的匾额,但她也知道,这儿,是她以后的家。
她跟姬谨行的家。
方菡娘嘴角翘起。
进了府门,姬谨行横抱着方菡娘,两人一起跨了火盆,象征着从前诸事霉运皆去,幸福美满接踵而来。
宾客以及迎亲的诸位殿下一边起哄一边簇拥着这对新人进了谨王府的正堂。
喜气的吵闹声顿时一窒。
方菡娘蒙着红盖头,什么都看不见,但她能敏锐的感觉到倚靠着的这个胸膛似是僵了僵。
随即便是周围一遭下跪声,齐呼:“皇上万岁万岁万岁。”
饶是镇定如方菡娘,也忍不住惊了惊。
一般不是……婚后第二日才进宫拜见皇帝的吗?
姬谨行顿了顿,将方菡娘放下,两人正要行跪拜之礼,旁边有股力稳稳的拖住了方菡娘。
一个甚有威严的声音笑道:“这还没到二拜高堂,行什么礼。”
方菡娘认出了这道声音,不是皇帝又是谁?
这可真是……
随后,太子颇为无奈的声音也传了过来:“十一,我劝过父皇了……”
皇帝咳了一声,威严甚浓,话里头还有几分不高兴的意味:“朕的小儿子的婚礼,朕来参加怎么了?!今日诸位爱卿莫要把朕当成是一国之君,朕今日只是一位幺儿终于要娶亲的老父亲而已!”
方菡娘微微垂着头,心里头叹了口气,话是这么说,可在场的诸位,谁敢真正把皇帝当成一位普通的老父亲?
没听着周围大家的附和声都非常僵硬吗……
方菡娘又想起临上轿前姬谨行低声说的那句话,她不禁暗暗捏了把汗。
身侧的姬谨行似是感受到了她的不安,微微的攥了攥方菡娘的手。
方菡娘翘了翘嘴角,回握了一下。
旁边有喜事嬷嬷忙上前来安排诸事,方菡娘跟姬谨行很快就被人安排到了某个位置,蒙着盖头的方菡娘听着周围的声音,应是在喜堂中间了。
一旁的傧相大喊:“一拜天地!”
由喜事嬷嬷搀着,方菡娘转身,同姬谨行一起朝外拜了拜。
傧相又大喊:“二拜高堂!”
本来皇帝不来,这高堂也不过是象征性的拜一拜。眼下皇帝过来了,这一拜便是要十足十的拜下去了。
皇帝笑的十分欣慰:“佳儿佳妇!佳儿佳妇!”
周围满满都是附和声。
傧相再喊:“夫妻对拜!”
因有着盖头,方菡娘看不见周围,但奇异的,她似乎能感觉到,姬谨行在注视着她。
方菡娘缓缓垂首,同姬谨行交拜。
旁边是傧相的欢喜喊声:“礼成!”
下一步,便该是将新娘子送入洞房了。
然而就在此时,一声猖狂至极的笑声响了起来:“看来,本王来的甚是时候啊!”
在这等欢声笑语的喜庆之时,突然响起这等不和谐的声音,更兼有一人笑得猖狂,大步流星的从外头迈了进来。
众人都有些愣忡了。
而就在这愣忡的功夫,本是端茶倒水的各个小厮,侍卫,像是约好了一样,从腰里头直接抽出了长剑,迅速将喜堂众人包围了起来。
而喜堂的门,不知何时,已然在那人身后被人锁死!
喜堂众人皆是变了神色!
因着今天的新郎官身份非同一般,乃是当朝实权亲王,能列席喜宴的宾客身份自然都是在大荣数得着的,要不就是皇亲国戚,要不就是当朝高官。
更别说,还有个白龙鱼服的皇帝!
这些可以说是大荣朝最顶层的大人物们,脸上神色俱是难看得紧,瞪向那个猖狂的来人:
“瑞王!”
大家都不是傻的,眼下这个架势,瑞王怕是来者不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