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之后,季夏之尾,田里粟米刚刚播种完成,下邳城忽然来了八百里加急,递上了汝南太守刘辟的请罪之书。
府衙之中,刘备眉头紧锁,脸上怒气升腾:
“大胆何仪!当初他等不过是一部黄巾,所携多是老幼,某念他等作恶不多,可怜这些生民,接纳了他等,却不想今日竟然反叛与某!实在可恶!”
荀攸等人捋须轻叹,只有陈故面带微笑,轻轻摇着折扇。
“呵呵,主公何必动怒?!早在当初,我等作计诈病之时,这等跳梁小丑便在我等计策之中,如今只不过是应了计策,又有什么值得动怒的?!”
荀攸等人闻言,也是一笑。
“话虽如此,但这些人不知悔改,还要多行不义之事,还是让某心意难平!”
刘备即便听了陈故的劝解,也尤自是一副气哼哼的模样。
“呵呵,主公这就生气了?!豫州有人作乱,早就在某的意料之中。
与豫州比起来,扬州虽然新下,但数番战乱,早将有异心之人剿灭的差不多了,即便有一二残留,也成就不了什么大事。
况且如子纲先生、子敬、德润等在江东久有盛名之士,都愿尊奉主公为主,江东民间也崇敬刘皇叔,推而广之,扬州虽然新下,但却十分安稳。
至于徐州,主公久镇于此,多行仁义,无论军民士族,都早已归心。无论何地生乱,徐州也必然不乱。
唯有豫州,才是不安定之地。
我军未拿下豫州之时,豫州连年战乱,不论曹操、袁术,甚至远在冀州的袁绍都曾染指于此地!
以至于朝廷所派官吏,每每殒命于此。
而我军替天行道,将豫州保护起来的过程,并未大过什么打仗,各地望主公仁义之师便投降而来,事实上,拿下豫州全凭主公仁德。
主公主政豫州,多番实行仁政,以至于豫州境内,许多人并不知主公之威!
而主公如今‘病重’,这些人自然要起了心思。
似何仪这等人,投靠乃是因为形势所迫,本无多少忠心。如今自以为羽翼丰满,又听闻将有战事动荡,便想要趁乱起势,此皆在情理之中,不足为奇。”
陈故摇着折扇,轻笑道。
“军师所言,某心里也是清楚……不过眼下既然他等跳了出来,某当亲起大军,一战破之,也正好立威,免得乱象四起,却难收拾起来。”
刘备道。
“呵呵,如此主公就浪费了陈孝远苦心了!”
陈故还未说话,便听荀攸笑了一声道。
“哦?!此间道理,还请军师与某讲解。”
刘备道。
“陈孝远之策,乃是个引蛇出洞之计!目的么,自然是引出治下不安定的因素来!
毕竟只有这些人跳了出来,我等才好按图索骥,将之绳之以法。
此事只不过才刚显出苗头,主公贸然掐灭,起到的作用,便微乎其微了。”
荀攸笑道。
“哦……这便是军师常说的:放长线,钓大鱼!”
刘备恍然点头。
“不错,正是如此!”
荀攸看向陈故,却见陈故依旧面带微笑,折扇摇晃不止。
鲁肃见此,挑眉道:
“陈孝远早在今夏便作下此等计谋,所图必然不小。若只是抓两个跳梁小丑,当不至于如此大费周章!此间,或者还有其他原因。”
众人闻言,纷纷看向陈故。
陈故一笑,正要说话,却见座中一人,面色不变,始终未发一言。
贾诩贾文和。
“呵呵,某家却是还有一层意思,在座之人定然心中都是知晓,不如请文和先生为主公解惑吧!”
贾诩自随着张绣投靠而来,一直有意无意将自己隐藏在众人之后,从不故意显摆学识,万事只随大流。
就好像碌碌之辈一般。
但陈故岂能不知,这个已经年过半百之人,智谋深不可测,每每关键时刻,可出奇策,总是有一锤定音之能!
但就因为其性格并不好争,只要事不关己,不是生死存亡的大事,很少发表意见。
就连陈故,每每也会不自觉忽略此人!
如今有这个机会,正好将这老狐狸拉出来展示一圈,也好让他日后多番出力才是!
众人闻言,又都看向贾诩。
刘备便道:
“文和先生若知其中关窍,还请为某解惑……”
贾诩本来老神在在的听着,便如往常一般,但此番却被陈故点到头上,一下身处众人眼光之下,不由咧了咧嘴。
但事到临头,若是再退缩了,往后在刘备的智囊团中,便真正成了可有可无之辈了。
贾诩倒是不在意这些,但如果真正没有了价值,便会成为最早的弃子,日后万一有变,自己就会成为最容易被牺牲的那一群人中的一个。
这却与贾诩信奉的“安稳”矛盾了。
于是贾诩不得不出:
“咳咳,既然主公垂问,孝远出了难题,那某便试着解上一解,权当抛砖引玉吧。”
贾诩罗圈的拱手致意,随后道:
“引蛇出洞,只是陈孝远的目的之一,甚至是掩人耳目的表面目的。
其真意,某猜测一定还是图谋曹孟德!”
此言一出,众人面色各不相同。
刘备一脸疑惑,荀攸、鲁肃一脸恍然,阚泽等其余之人,一脸惊色。
贾诩稍停了停,接着道:
“豫州一乱,主公又不能立刻破敌,便给了别人无限遐想。
又人趁机亦起兵作乱,有人或者会逃离州县,有人痛心疾首,有人作壁上观……
但有一人,却一定不会放弃这个机会——曹操,曹孟德!”
“这……作何讲?!”
刘备欠身问道。
“曹孟德遣使来与我修好,只是为了更好的应对袁本初罢了。
而兖州地界东西宽广、南北狭小,即便曹孟德后路无忧,也不足以有足够的战略纵深,一旦前线战事失利,直接威胁到定陶都城,不论怎么讲,都是曹孟德的失败。
但若是豫州也归属与他呢?!
曹孟德只需将天子百官往汝南甚至颍川一移,战略纵深便多了数百上千里!
再接着兖州、豫州纵横的水系,阻挡袁氏,便不难了!
此时,原本看起来很是强盛、对他是个严重威胁的主公忽然病倒,甚至于州郡内的叛乱都不能剿灭,甚至愈演愈烈,看起来声势浩大……
他会不会动心?”
他会不会动心?!
这还用问么,曹操这等枭雄,会顾忌什么道义么?!
刘备脸色时青时白,对这般局势,已然充分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