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老头把烟头在茶几上重重一顿,“好!这事儿,尹所长你给院里写个报告,咱们几个都把名字签上。那些个研究生,统统拉过来……”
尹萍萍眼里闪着无法掩盖的笑意,“淑慧,这件事是好事!我支持你的想法。你先用课题的名义给所里写个写报告,我和老季都会签字的……”
她转头笑眯眯地看着季老头说道:“报告我写,吵架的事儿老季你自己去跟书记院长闹去!不弄点经费回来的话,我看你脸面往哪儿搁!”
尹萍萍对于这件事的兴趣实际上要高于季老头的,毕竟她也是研究秦汉时期文化的专家。如果在她手上能重现一次古礼的婚嫁过程,这将是人文学院历史上重重的一笔。
过去一直没有机会,主要是没有载体,缺钱。
现在载体有了,陈淑慧教授愿意用自己女儿的婚礼作为载体,而且看样子男方家里不但不缺钱甚至还愿意在这上面花大价钱,这个机会可是真正的难得,绝对不容轻易放过!
季老头嘿嘿一笑,“你们的报告写得越细,我越好办事,对吧!小陈你想要院里给什么支持,我大致猜得到。
不过你最好把要求写得详细一些,我也好厚着我这张老脸去找人要啊对不对?
比如省博物馆和其他那几个馆长,我总得拿出点东西吧!”
陈淑慧的主要目的已经达到了,心里也挺高兴,笑呵呵地答应说道:“好的。这事儿还不着急,毕竟是用我女儿的婚礼作为载体,这事儿我还得看看我们家老孟的意见。
如果到时候规格太高的话,恐怕纪委那边过不去……”
尹萍萍不屑地说道:“你那亲家条件应该不错才对,这算是嫁女又不是娶媳妇……”转头对上季老头狡黠的眼光。
“这事儿如果院里给市里打报告的话,盖上几个大帽子,申请特事特办,就算是纪委那边参与,也不是没有希望做成的,老季你说呢?”
季老头哈哈一笑,“不用担心!如果院里能同意,这事儿肯定会报上去的,政治定位是没错的,肯定能得到支持的。你们就别操心这个了。还是想想都需要什么东西,列个单子,老头子我去给你们跑腿儿去,行了吧!”
陈淑慧这才放下心来,“所长,您这儿有什么条件?”
季老头嘿嘿一笑:“第一主办单位!你们家小孟去省里市里怎么搞我头子不管,这个第一主办单位必须给所里,不然我哪儿也不去!”
看到陈淑慧要开口,他赶忙摆手说道:“你也别忽悠我老头子现在就答应,等你确定了再来说!”
陈淑慧笑了,“所长,您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是吧?”
季老头把烟斗往嘴里一塞,笑眯眯地点点头,“对。老头子我就是这个意思!”
陈淑慧道:“好吧。我回家跟老孟说说,看能不能争取吧!”
***
自从林老头给了准信儿之后,王建宏最近是忙的焦头烂额。
不是真忙的脚不着地那种,而是……怎么说呢?
为了这个令人头晕眼花的纳采的礼品,他已经有些精神分裂的感觉了。
无论是他请教来的知识,还是他自己笨拙地在电脑上查到的信息都告诉他两个铁一般的事实。
纳采之礼,非常重要,丝毫不可马虎。
按说一般人认为的传统中式婚礼就是结婚那一天的事儿,而且就算是有三媒六聘之说,但能说的清楚的几乎一个人都找不到。
他在发呆的时候也想过,是不是孟家故意刁难他的。
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打开了不知道多少个窗口页面,他看的头昏眼花脑壳痛,一想到要这么操办下去,他就心惊胆战想休克。
周礼实际上非常的繁琐,为什么这么说?因为光是秦汉这一时期的礼节就已经很繁琐了,而电脑上显示这还是秦汉时期的皇帝精简过的。
即便如此,他也头疼唐朝时期《杜佑通典》里记载的三十种纳采的礼品让哪儿弄去……
另一个铁一般的事实就是,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备齐这些礼品。
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从周朝到唐朝,这一千年的时间过去了……这减少了都还有三十多种礼品。
他能查到的就有“玄缥、羊、雁、清酒、白酒、粳、稷米、蒲苇、卷柏、嘉禾、长命缕、胶漆、五色丝、合欢铃、九子墨、金钱、禄得香草、凤凰、猞猁兽、鸳鸯、受福兽、鱼、鹿、乌、九子妇、阳燧;此外,还有又丹、青。物品上面还有一些文字……”
他就纳闷,周朝那是公元前1600年左右的事儿,那会儿的人家里有那么多钱财准备这些东西么?这要不是个士大夫恐怕就得光棍到死吧!
这不是穷讲究嘛……
他是个本本分分的商人,一辈子也没干过偷奸耍滑的事儿,这会儿也没想过要凑合,就想着怎么能搞到这些东西。
比如说九子妇是什么东西?他花了一下午都没查到。
传说中只有龙生九子,总不可能在古时候每家结婚送条母龙吧!那是图腾神兽好吧!
地龙?地龙是蚯引吧!那玩意儿,有人见过拿那东西送礼的吗?
还有,那个受福兽是什么野兽?三千八百年过去了,灭绝了吧!
好不容易从网上查到了这个所谓的首富兽,还有一张图。那就是个猞猁模样的猫科动物,拖着一根长长的尾巴,前爪还捧着一个罐子,里面也不知道装的啥东西……
《格致镜原》上“吹景集汉昏礼中纪舍利受福二兽解云舍利兽亷而谦受福兽体恭心慈此大禹山经所未载”这么写着,猜测是和猞猁这种动物一样是西方佛教传过来的,毕竟大禹他老人家的山经里面都没有记载嘛,那就是个外国的动物。
何况还有一句,“此兽不知作何形模,唐以后不复闻矣”,这让他怎么办?
这很明显就是南北朝时期西方秃驴们来骗钱的东西嘛!当时的记载就是不知道长啥样,而且也再没见过……
抓耳挠腮的王建宏愤愤不平地为久远的古时君王和大臣们的智商都囔了几句。
九子墨,查了半天就是松烟墨,也属于孔方兄就能搞定的事情。
其他的大多都查到了是什么东西,另外还有什么玉琮、玉璧这些,花钱买玉现在就凋刻也来得及……
凤凰、猞猁兽、鸳鸯、鹿和乌……头大如斗了!
这都是国家保护动物啊!凤凰,我上哪儿弄去啊!弄个长尾巴的大花公鸡送过去会不会被打出来?
说句让他自己都想流泪的话,他王建宏这一辈子都没这么认真地研究过什么东西,这都五十多了还要受这个罪……
造孽哟!
这合八字和娶媳妇进门还要祭祖?老家是苏北农村的,祖坟也没有的,怎么办?
把家里能想得起来的长辈们的牌位摆上?摆哪儿?客厅吗?
这是要疯……
王建宏连电脑都没关,直接撂挑子不干了!
嗯,同样的场景几乎隔一两天就会发生一次。
因为备不齐礼品,他也没脸去找林老,每次气的自己不要不要的扔下就出门遛弯去了,等气消了,回家之后继续为了大胖孙子努力……
如此,循环……
眼看着要过年了,他非常想在过年前把儿子的婚期定下来,可是现在卡在这儿了……
连着几天老王头看着王建宏的脸色都觉得他不太正常,但心知这家伙是在为儿子的婚事发愁,也不问,照样天天该干啥干啥,遛弯,听戏,喝茶,身后永远跟着一个年轻人。
王建宏有心吐槽一下,可看着老王一天到晚乐呵呵的,也不好意思把自己糟糕的心情传递给他,就这么憋着……
这天王建宏实在是憋不住了,听小曲儿的时候他对着俩头发全白的老头吐槽……
“我查了好多天了,头发都掉了一大把,这纳采的礼品我都搞不定……”
老王眼睛盯着台上正在唱一个很长的唱腔的大妈啧啧赞叹,“不错,不错……小王啊,你别在这儿唧唧歪歪的影响我听曲子好不好?”
林老头已经浑然神游天外,不知道在想啥,好像也没有在听曲子,手里捧着茶盏也不嫌烫手。
王建宏此刻的吐槽状态是只需要眼前有人就行,至于是不是在听他吐槽貌似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有个吐槽的对象就行。
所以他在那儿滴滴咕咕地说着,而两个老头儿就那么自顾自地喝茶听曲儿,直到他自己实在是忍不住了。
“我说你们两个老大哥怎么就这么狠心呢?我这事儿能不能给个建议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林老头转过头来笑呵呵地说道:“真不是我不想帮你,是我现在身份特殊,不能帮你啊!”
王建宏纳闷道:“怎么就身份不同了呢?”
林老头认真地说道:“我既然当了媒人,这聘礼之类的东西我就不能掺合了。要不然到时候有人背后说闲话那肯就难听喽……”
王建宏一滞,呐呐地问道:“还有这种规定么?怎么就从来没有听说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