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溪溪并不知道,她在打量对方的同时,那人也在打量她。
大盛朝的官员等级十分严苛,虽然龚留芳想办法给她弄了个典事的官身,可严格说起来,八品的典事算不上正式的官员,都不用经过吏部考核,自然也是没有官服的。
朱溪溪今日穿的是比照自己身材做的一件盘领长袍,露出了脚。长袍是柳氏新做的,原本她想给女儿选湖绿色的杭绸,被朱溪溪毫不留情地拒绝,最后选了常见的蓝色夹缬棉布。
那人扫了朱溪溪的鞋子一眼,表情微露讶然,到了嘴边的嘲讽咽了回去。
朱溪溪见他没回嘴,觉得奇怪。
“怎么不说话啦?知道自己理亏了?”
朱溪溪下意识想双手叉腰,突然意识到这动作不太好,转而双臂环胸,看向对方。
这时,一阵清风拂来,吹起了对方的发丝。
朱溪溪一双眼睛瞬间瞪大。
我看到了什么?
虽然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但朱溪溪发誓,绝对没有看错!
这个人有耳洞!
眨眼间,朱溪溪心中明悟。
这也是个女扮男装的。
原本斗志盎然准备骂一场的朱溪溪,突然一下子消了气。
她眯了迷眼睛,心底嘿笑一声。
“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对方一愣,仿佛才回过神来,目光在朱溪溪的脸上扫视一圈,拱手道。
“在下薛飞。”
两人装模作样地对揖。
就在两人脑袋靠近时,朱溪溪忽然低声开口。
“薛公子,你的耳洞很新颖啊!”
那薛飞一愣,不服输地说了句:“这位公子,你的脚也很小嘛!”
朱溪溪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脚。
鞋子是男鞋的款式,但尺码却是她自己的。
朱溪溪顿觉懊恼。
本来以为抓到了对方的破绽,没想到自己的破绽也被对方一眼看穿。
朱溪溪直起身:“薛姑娘女扮男装,有何企图?”
薛飞哈哈一笑:“那你自己呢?穿成这样跑出来,不就是图方便?”
朱溪溪一想也是,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这时候,停好马车的龚留芳等人匆匆走来。
龚留芳看着这二人笑呵呵的样子,面露疑惑。
朱溪溪忙放下手臂,收起了笑。
“龚大人,一起进去?”
龚留芳点点头:“希望这大通县能有葛根吧!”
正要进门,那薛飞突然一个闪身挡在了朱溪溪和龚留芳身前。
“二位是要买葛根?”
朱溪溪点点头:“正缺这味药,京城几家药铺都买不到,我们才跑来这里买的。”
谁知那薛飞扯了扯嘴角。
“那几位恐怕要白跑一趟了。”
朱溪溪心猛的一紧:“怎么?这里也没有?”
薛飞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药铺内,眼神微微一闪。
“别说这一家,大通、大兴周边几个县城的药铺,都没有葛根这味药。”
朱溪溪倒吸一口冷气。
“到底是谁这么大手笔,买光了京城周围所有的葛根?”
龚留芳神情一黯,长长吐出一口气。
“没有葛根,那太仆寺那些马可如何是好?”
朱溪溪眉头紧皱,一时间也想不出办法来。
难道要人去更远的地方买药吗?
先不说这可不可行,就算他们能跑出去,谁知路上会不会遇到阻拦?
可是,那些人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只为了让太仆寺的马染病?就算目的达到了,病得也只是一些马而已啊!这马流感又不是绝症,传染性强一些,或许会死掉一些,但大部分都能熬过来的。
朱溪溪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这时候,那薛飞忽然主动开口询问。
“你们是太仆寺的人?这是出了什么事啊!太仆寺的官员居然跑到大通县来买药?”
朱溪溪见薛飞一脸好奇的表情不似作伪,想了想,觉得这事儿也没什么不能说的,遂将太仆寺马匹得病一事一一道来。
“风寒?传染性极强?”
薛飞敏锐地抓到了关键的两个点,一双杏眼中光芒一闪。
“若是几位信得过,我有办法能治这病。”
“真的假的?”
朱溪溪很是怀疑。
薛飞抿嘴一笑,看似寻常的五官,此刻倏地神采飞扬,透露出无比的自信。
“虽说我没医治过马,但病症若是相似,这药理也是一通百通的。”
“你都没医治过,还敢放大话?”
朱溪溪越发觉得这人不可靠了。
薛飞那双浓黑的眉毛飞扬起来:“怎么?不信啊?我师父可是江湖上有名的神医!”
“一般神医不会自己吹嘘自己是神医,只有那些半吊子才会这么说。”
朱溪溪损了一句。
这惹毛了薛飞,她浓眉倒竖,傲气加不善的目光投向朱溪溪。
“不知令师是何人?”
龚留芳开口打圆场。
“我师父叫薛年。”薛飞回了一句,顺势白了朱溪溪一眼。
龚留芳一向温和的脸上浮现出几分激动。
“可是三十年前太医院最年轻的御医使,薛年?”
薛飞没想到居然还真的有人知道她师父的名讳,顿露诧异。
“你知道?”
龚留芳叹息一声:“薛御医在多年前可是名响京城的神医啊!后来不知因何故离开了太医院,不知所踪。没想到在这里能遇到薛神医的弟子,不知令师如今可安好?”
薛飞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只说了一句。
“师父已经去世多年了。”
龚留芳一怔,说了句“抱歉”,面露遗憾。
朱溪溪扯了扯薛飞的衣袖:“你还真是神医弟子啊?”
薛飞挺了挺胸:“那当然!我薛霏霏……咳,我薛飞在江湖上也是有名有号的大人物呢!”
看她这副夸张的样子,朱溪溪就忍不住想笑。
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真的神医弟子,但试一试总无妨。
朱溪溪眼珠子轻轻一转,再次问道。
“既然是神医弟子,那你可知道有哪种药材能代替葛根?”
“若只是为解风寒,那用柴胡、桂枝即可代替葛根。”薛飞信手拈来,怡然不惧,“不过,你既说这病传播极快,恐怕不是寻常的风寒了。”
说到这,她话语一顿,声音一下子低沉下来。
“恐怕是疫病。”
简短的话一出口,在场几人脸色同时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