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夜色之下,牛溪村的朱家,气氛十分的凝重。
朱大郎已经在院子里跪了好几个时辰了。
朱溪溪陪着文氏吃过晚饭,又帮着二娘刘氏收拾了碗筷,注意到刘氏幸灾乐祸的神情,不由撇了撇嘴。
“爷爷,大哥都跪了好久了,饭也没吃,要不先让他起来吃了饭,你再罚,好不好?”
朱溪溪摇着朱老爷子的袖子,替大堂哥求情。
朱老爷子阴沉的脸上稍稍放晴,朝朱溪溪露出一个笑脸。
“妞妞累了吧?忙了一天,赶紧回屋睡觉。明儿个爷爷给你买好吃的,要大肘子还是肉包子?”
见朱老爷子顾左右而言他,朱溪溪额角一抽,深吸口气。
“我不吃!大哥还饿着肚子呢!大哥平日对我们最好了,又是最听您话的,您怎么忍心罚他?”
朱老爷子毛糙的眉毛皱了皱,沉思良久,终于拍板。
“既然妞妞这么说了,就让那混小子起来,回房去!”
朱老爷子哼声哼气地说了一句。
黄氏如蒙大赦,急忙去扶儿子。
可朱大郎却并不领情, 依旧咬牙跪着。
“爷爷可同意不退亲了?”
“你这傻小子!”黄氏拉不动他,气得打了他一下,“先起来再说!退不退亲,明日再商量不行吗?”
朱大郎眼底有着震动,但还是固执地不肯起来。
“你他娘的还跟我犟上了?”
朱老爷子好不容易被朱溪溪安抚下去的怒气,噌得一下又冒了起来,抄起一旁的门栓,直接朝朱大郎背上打去。
别看朱老爷子年纪大了,可常年杀猪,力气却没有丝毫减弱。
门栓上带着毛刺,这一棍下去,直接将朱大郎后背的衣服扯破。
朱大郎的后背,瞬间肿了起来。
啪啪啪!
门栓如雨点般落下,朱大郎身形摇晃,险些被打趴下,可仍旧死咬着牙,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黄氏从惊惧中回过神来,双臂一挥,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呀!生了这么个混账东西!这是要我的命啊!公爹您干脆也打死我算了,我不活了!”
黄氏刚哭了没几声,朱大常沉着脸走了过来,抓着她的胳膊直接把人带回了屋。
眼看家里的动静已经引来了旁人围观,朱溪溪不顾被牵连的危险,猛地冲过去抱住了朱老爷子的腰背。
“爷爷别打了别打了!再打下去大哥就要没命了!”
朱老爷子的动作一顿,怕误伤朱溪溪,急忙丢开了门栓。
朱溪溪松了口气。
朱家其他人也松了口气。
朱老爷子盛怒之下,没人敢上去求饶。老爷子看几个儿子孙子都一样,谁敢靠近,照样打过去。
他手中的门栓不认别人,只认朱溪溪。
也只有朱溪溪能劝住朱老爷子。
文氏从正屋里走出来:“罚也罚了,打也打了,先这么着吧!明天再说。”
顿了顿,文氏又叫几个孙子扶着朱大郎回房上药。
“上什么药?不许给他上药!”
朱老爷子大吼。
几个孙子噤若寒蝉,不敢违背朱老爷子的话,只得七手八脚地把快痛昏过去的朱大郎扛会了屋。
朱老爷子回屋坐下,仍是满脸怒容。
朱溪溪拍着他的背,又给端茶又给倒水,好半晌才让朱老爷子眉头微松。
“你看你,老大不小了还动气。家里孩子不听话的多了,光靠打能行?你打也打了,可他不听,能怎么办?”
文氏气哼一声说道。
朱老爷子呼吸一滞,嘴里嘟哝着:“我这脾气就这样,你又不是才嫁给我……”
文氏眼神一扫,朱老爷子急忙捂住了嘴,不敢再说。
朱溪溪瞅了瞅两位老人,轻咳一声:“现在怎么办?”
两位老人同时转头看向她。
朱溪溪摊了摊手:“大哥不肯同意退亲,肯定有原因的,可他却不肯说。我想,只能从赵家那边下手,才能打听出来。”
朱溪溪认真思考着解决办法。
其实她私心猜测,朱大郎不肯说,很有可能这事对赵家姑娘不好。
这位大堂哥是个温厚敦实的性子,如果是他的错,估计第一时间就会跪下来告罪认错了,而不是这样死死咬牙不开口。
文氏经历的事多,仔细一想,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该不会……这两个孩子做了什么……”
话说到一半,文氏突然惊觉,孙女还在呢,顿时闭上了嘴不再继续说下去。
朱溪溪也一下子想到了某种可能。
该不会朱大郎和赵姑娘已经有不正当男女关系了吧?
能让朱大郎这么护着,这很有可能啊!
朱溪溪轻嘶了一声,心中忍不住嘀咕: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大哥!
文氏越想,脸色越是阴沉。
朱溪溪见状,急忙开口说:“奶奶,明天我去赵家庒那边打听打听吧?”
“不行!”文氏一口拒绝,“你年纪小,哪能让你打听那种事?还是我自己去。”
“奶奶,赵家的人都认识您,您去了怎么打听?还是我去好,我年纪小,赵家人之前也没几个见过我的,稍微打扮一下,肯定没人认得出来。”
朱溪溪的解释,让文氏叹了口气。
“妞妞说的也有道理。”
说服了文氏后,朱溪溪又陪了两位老人一会儿,才回屋歇下。
第二天一早,朱溪溪穿上了便宜娘从前的旧衣裳,让文氏帮着梳了个妇人发髻,用从炭棍上拔下来的细枝描了眼线,甚至还拔了一些眉毛,好让又浓又粗的眉毛变得细长。
朱溪溪个子高,看着一点儿不像是个十三岁的女孩子,村里好些成了亲的妇人都没她高。加上她最近瘦了些,脸没有从前圆了,五官也开始显露出来,这么一改装,仿佛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朱溪溪回想着便宜娘平时走路的样子,收紧了腿,头微微低垂下来,做出了一副怯怯的样子。
“奶奶,您看我这样像不像我娘?”
文氏看着面前娇俏的小姑娘,不由眼神怔忡,好一阵失神。
“像……太像了。”
文氏喃喃了一句,很快回过神来,捏了捏朱溪溪的脸。
“待会儿我和你一块儿去,别走远了。赵家庄可不是牛溪村。”
说罢,文氏也换了一身衣裳,脸上涂了些熟桐油,肤色一下子暗了许多,看上去和村里的其他老妇人无异。
随即,祖孙俩带上准备好的东西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