桉牍劳形,太阳西下,她难得觉得头有些疼。
这里太过黑暗,只不过一会,她就觉得难受起来。
为了保暖,这里房子的窗户,都是很小的一块。
透过窗户映过来的光,到达这个房间几近于无。
外面阳光正好,屋子里尚且能见人。
可是时间稍微一晚,她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她的身体虽然得到一定的强化,却也没达到夜视的程度。
她比其他人还好一些。
其他的官员,从房间里一出来,眼睛都被太阳光刺的睁不开。
眼睛流泪,那也是常事。
与他们相比,并无任何外在表现的李湘莲就显得格外刺眼了。
难得的,与她一样,并没有任何反应的禹嘉玉,成为众人的商谈对象。
“瞧瞧那人,最后还不是跟咱们一样!”
“听说,他们家并不把他放在心上。”
“可是,人家的出生还是咱们攀不上的。”
“身份再高,又有什么用?一个庶出,最后还是比不得咱们身家清白。”
细细碎碎的讨论声传到她耳边。
尽管他们有意压低声音,最后还是能叫她听见。
她扭过头去观察他,只见他面无异色。
一个名门望族,哪怕只是一个庶出,按理来说也不会引起这么多人的鄙夷。
自己人知道自家事。
关上门,不管做出什么样的事,只要不叫外人知道,都是可以控制的。
比如,他在家中虽然也是受欺负,可要是换了外人欺负他,那怎么可能?
打狗还要看主人,别说他是庶子,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奴才,也不能这么欺负。
大家不过短暂的相聚。
李湘莲与禹嘉玉短暂的出现在他们眼中,然后消失不见。
他们用自己的行动,主观的孤立他们二人。
所有人都在商量着接下来要去哪里玩。
青楼?饭馆?茶楼?
他们下班后的生活,要比李湘莲想象的还要绚丽多彩。
禹嘉玉一直低着头,既无世家子弟的自负,又没有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傲气。
整个人死气沉沉的,没有半分少年人的志气狂发。
“今天,多谢你。”
他微不可闻的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又低下头去,似乎从来没有说过这么一句。
若不是她一直抬着头,说不定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人的声音这么小,若不是她耳朵灵敏,说不定还以为什么都没听到呢。
她走在那条路上,前面后面都是聚集成堆的人。
只有她自己孤单的走在出宫的路上。
如今是冬天,天黑的很早。
李早早的过来接她,生怕因为自己的缘故给她丢人。
今天甚至把他那身非常好看的新装拿了过来。
穿在他身上,把人装扮的又精神又威武。
李湘莲远远的看见了他。
实在是在这些人当中,他身子又高,身上的衣服又能装扮他,叫他显得格外的好看。
就在那个时候,她觉得自己突然词穷起来,竟找不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他。
李直悄悄地观察其他人的反应。
在他心中,他一直警告自己,千万不能给主人丢脸。
赵大人一向清隽不识人间烟火。
说的好听一些,就是他满门心思都是朝廷重事,没有心思放在其他的地方。
难听一些,就是这个人过于自私,从来没有顾及过其他人的想法。
但是不管怎么样,这个人的规矩大是公认的。
他的手下,自然而然也是有做的最标准的。
李直学乖了,看他怎么做,自己跟着去做。
这番行动下来之后,他虽然不是做得最好的,却也泯然众人,并不出色。
翌日,一上差,就有人过来悄悄的问她:“你怎么把人弄过来的?你的家仆可是京都有名的胡奴。”
李湘莲笑笑把这件事湖弄过去。
从来没有把他当过奴仆,自然也没有在意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见她不说话,这些人立刻给自己找补。
“这样的奴仆,我们都没弄到手,她怎么可能弄到呢?”
只有一憨憨,才不管这些。
“你是说看错了不成?我跟你说,我这双眼睛,可是京都有名的火眼金睛。谁都有可能看错,就是我没可能。”
胡二鼓着气,腮帮子鼓成两团,如同一只可爱的小仓鼠。
他人长得胖,又白,平日里笑呵呵的,从来不愿与人争执。
大家都知道他不是很聪明,所以大多数人,也不愿意折腾他。
他有家世,与禹嘉玉不同,他是家中的嫡子,虽然人不是很上进,却也能得到家族的余荫。
难得见他较真,众人立刻闭口不言。
“你说的没错,她一定是买来的胡奴。”
李湘莲束着耳朵听他们的交流。
她大概能听清楚了,这个胡奴就是众人口中常说的胡人,不知通过哪种手段,悄悄地把人送到京都来,去做奴仆。
因为对他们的憎恶,一说起胡人来,那是恨的牙痒痒。
有什么比叫他们永生永世为奴,更加解恨呢?
于是,每每把这些人一送过来,就遭到众人的哄抢。
不只是一解心头之恨,还为了他们在京都的面子。
他无我有,这就是最浅显的炫耀手段。
可惜,这样的道理,大家都知道,却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这件事情的发生。
李湘莲这个农女,怎么可能会有其他人用尽手段都搞不来的胡奴呢?
这件事成了最困扰大家的事情。
李湘莲……
其实真的是巧合来着,她只是从一个中人那里,花了很少的钱搞来的。
其他人或许对这件事还抱有一定的好奇心,却顾念到大家的都是同僚,不会过于的追究。
只除了胡二。
他忿忿不平。
明明他看的清楚,那就是胡人。
就他的品行看,牙口看,还有对主人的服从度看起来,绝对是胡人之间最优质的物品。
这样的货,没有足够的人脉与钱财,怎么可能拿下呢?
都说她是农女出身,身家背景不值得一提。
可是现在的情况看来,并不是这个样子。
胡二决定要把她的身份调查个明白。
此时的李湘莲还没想到这些。
把胡人做奴隶,以两个民族间的仇恨来说,是他们能够做出的事。
可是现在看来,一定还有其他的事情发生了。
紧接着,她就自顾不暇。
天知道,她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数据要整理。
昨天她已经觉得有很多了,现在更是觉得那些只是洒洒水。
天知道,她为什么要接受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
这因为已经超过她的承受范围,也超过一个新人该负责的范畴,留下她一个人风中凌乱。
李湘莲被逼着看那么多的东西,看得她眼睛都疼了。
他们还特别的扣,这么昏暗的地方都不肯点灯。
李湘莲越发的烦心,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个工作要去做?
脸呢?
咱就是想问,这些人到底还能不能要点脸?
明明是大家的工作,现在几乎压在她一个人头上。
她拿着最微薄的工资,干最累的活。
还有一个可耻的顶头上司,一直臭不要脸的,在抢她的功劳。
李湘莲是真的感到烦了。
可有些时候,或者说是很多时候,生活都是这样,一直不能尽如人意。
只不过在心里稍微的吐槽一下,叫她自己觉得没那么难受。
紧接着她毫不犹豫地投入到工作当中。
这里有那么多的活,她的自尊心不允许她叫别人看笑话。
于是,又是昏天黑地的处理。
李湘莲从来都不喜欢这份工作,也不觉得做这些工作有什么意义。
只是当天晚上,她又是最早一个完成任务的。
加班是不可能加班的。
她宁愿把工作带回家里,你绝对不要一个人留在这里。
黑影对此持相反意见。
“这里有那么多有待超度的冤魂,你完全可以趁机增强自己的实力,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当然可以了。
自古以来,皇朝更迭,一定会伴随很严重的流血事件。
他们的权利,是用鲜血堆积而成的。
她可以,但没必要。
这些死去的人,其中或许有懵懂无辜,还没搞明白发生什么就死亡的人。
但一定有野心勃勃,妄想成就一番霸业的野心家。
不管是哪样的人,她都不愿意触碰。
前者代表一段伤心事,后者代表那些人是超脱她控制的。
她只想增强自己的实力,可不愿意叫自己成为别人的踏脚石。
黑影怨她想太多,她怪黑影想太少。
二者谁都无法说服谁,李湘莲也不愿意退一步。
于是,此事搁浅,容后再提。
连着工作三天,她总算把手头上的事情搞得差不多,可以暂时休息片刻。
只能说,这人要是倒霉的时候,喝口凉水都嫌塞牙。
今天风和日丽,就连天气好了许多。
李湘莲坐在回家的马车上,忽然有一个人从斜道窜了出来。
那个人倒在地上,不停地痛苦哀嚎着。
说自己手脚疼,胳膊断了啊之类的话。
李湘莲跳下车去仔细观察,发现人根本就没有什么事。
他的胳膊,以一种十分不自然的姿势,向外折着。
可天地良心,这明显是被重物碾压过,造成的痕迹。
如果是他刚刚撞的人,怎么可能会出现这样的痕迹?
那个人咬死了,“就是你撞的!有这么多人都看着呢,你还想抵赖不成?”
抵赖是不能的,她的自尊也不允许她这样做。
李直站在她背后,主动上前为她排忧解难。
“刚刚不管是哪个角度,都不会撞到你的。再说是你自己从路边跑出来,你就是故意过来碰瓷的。”
“这话怎么说?”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生怕事情不大,哭天抹泪的喊道:“天爷啊!哪有这样欺负人的?你们这些当官的有权有势,上下蛇鼠一窝。我们这些平头百姓,难道只能叫你这样欺负我吗?”
李直怒了。
李湘莲连忙拉了他一把,叫他不要惹事。
自古以来,民不告官彷佛成为大家墨守成规的事情。
虽然不需要明说,可这是大家都在维护的。
李湘莲今天身上还穿着官服,如果是普普通通的民众,见到她就想跑。
怎么可能会主动过来讹人呢?
“你想怎么做?”
“姑娘这话说的爽快。我的胳膊都叫你撞成这样了,从今以后怕就会成为一个废人。怎么着,你也该保证我以后衣食无忧吧。不然的话,我就去告官,一定叫你再也当不上这个官。”
她明白了。
这是有人陷害啊!
虽然不知道背后之人到底想做什么,李湘莲却也不愿意就这样平白被人讹了。
于是她换个说法。
“你这胳膊,再不去治,恐怕真的要废了。
我劝你,可要仔细斟酌。
到底是从我这里要钱重要,还是去医馆看病比较重要?”
那个人一口咬定就是她的错,并且死都不愿意松口。
“我已经是一个废人,如果没有足够的钱,以后的生活对我来说根本就不值一提。你把话说得这样好听,是能够救我,还是能够要我衣食无忧?都不能的话,把话说得这么好听,有什么用呢?”
李湘莲默默闭嘴。
这是豁出去了。
他身上笼罩着十分的颓废。
李湘莲只是看这人眉目周正,应该不会是一个讹人的小人。
人有失足,马有失蹄,偶尔看错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心肠冷硬起来,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冷酷状态对他说道:“丑话我也说了,我也尽量给过你面子,不要叫你失望。你知不知道,就凭你身上的伤口,今天这件事你就吃不了兜着走。”
“你不要想骗我。我跟你说,我可是读过书识过字的,你那些说法根本就骗不了我。”
他底气不足,强撑着不下自己露出破绽来。
“要我直说吗?你的胳膊早在今天之前就已经受过伤了。是被砸伤的吧?我看你身强力壮,想来是做苦力的。在干活的时候,不小心伤到了胳膊,最后跑来我这里讹钱。还要我继续说吗?主要去城西一查,还怕查不出来吗?”
他彻底低下头去,整个人神色十分慌张。
“还请姑娘饶恕我。是我脑子一时胡涂,想着今天结束这条狗命,好为自己的家人留一条后路。”
李直软硬的骂道:“绝无可能!打量我们姑娘脾气好,就想着欺负她。早干嘛去了?我家姑娘没给你机会吗?是你自己走错了路,凭什么要怨恨我家姑娘?”
他跪在地上,一个大男子汉不停的磕着头。
众人哀声戚戚。
“算了,都是苦命人,想来也不容易。赏他些银子吧。”
虽然心不甘情不愿,李直还是从怀中掏出些银子给他。
“也是你运气好,换做旁人哪里有人愿意理你?”
他磕头谢恩。
走得老远,确定周围没人能听到他们的交谈,李直才悄悄地问:“姑娘,明明是那小子心怀不轨,不打他一顿,已经算是咱们仁慈了。凭什么还要送钱给他?”
李湘莲细心地为他解释。
“他不是自愿做这样的伤天害理的事情。你有没有注意到,一直有人在周围起哄。那个人挑拨那些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迫使他们成为帮凶。”
“可这样就轻易放过他吗?那不是在助长不正之风,叫旁人觉得你软弱可欺?”
“你觉得我好欺负吗?”
李直怎么敢这样想。
“我只是为您抱不平。这个是原本与您没有任何关系,凭什么被骂的是您,最后给钱的还是您?那些人不明是非,只知道欺负您。”
“哈哈”她笑开怀,甚至觉得十分的有趣。“我从前怎么没觉得你这样有趣?不过你说的不错,处置不好确实会叫人觉得我好欺负。可难道这样就不管了吗?”
她意有所指,“这些人怜悯弱者厌恶强者,可不会管事情具体是怎么一回事。他们只会认定自己所谓的正义。”
比如,你强就是活该。
那个人一跪,彻底把她推到一个左右为难的境地。
若是这件事传出去,一个与民不善的罪名扣下来,轻则罚奉,重则罢官,甚至祸连家人。
背后之人何等恶毒的心思。
“我们就白叫他占便宜吗?”他难得的带有个人情绪。
“这样的低贱的人才在我们的部落都是要被杀死的。”
“要他死可太便宜了!”
折磨人的法子有太多种,一个死那可是最简单的。
他回到家中,早有七大姑八大姨挤在他们家。
“我们早听说,这三儿是废了。那你们到底怎么说的,怎么还养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