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傻傻蹲下身,满脸的痛心疾首:“古代,咳,连陛下都会作假,这世间还有什么是可信的……亏我还以为挺值钱!”
贺闻眼底闪过笑意:“你若喜欢玉,我府上多的是。”
“你府上?”宋绵竹站起来叉腰,“我怎么没见过,好哇,又背着我偷偷藏好东西!”
“恩,等所有风波平息,只要你愿随我回家,想来刀叔会愿意把宝库钥匙交于你。”
平缓的语气中透出认真,可少年那没有波澜表情,又显得太过理所当然。
小姑娘又开始犯起怂,捂着脸蹲下去:“人家可还没满十四,小心给你抓起来!”
“?”
贺闻疑惑歪了下脑袋。
他哪会懂什么叫未满十八不宜婚嫁。
见小姑娘似是在害羞,自己的耳尖也开始悄悄泛红。
“女子十五及笄可先订婚,你放心,宋家的规矩我知,我能等你到十八……”
宋绵竹一下站起来,拿手里契子堵他嘴,“以前还觉得你脸皮薄,这怎么还突然开窍了不成,你就不觉得,咱俩进展有点儿快?”
贺闻任由她撒野,微微俯下身子,那双明亮的眼眸里似道尽一切。
快吗?
他只会嫌太慢。
若早知她会几经磨难,该更早些看清自己心意才对,也好时时刻刻守在她身旁,免其受世间纷扰。
在少年执着的目光中,小姑娘有些受不住的低下头。
一颗心像是在被火灼热,噗通噗通,带着热气直往脸上升腾。
夭寿啊!
少侠英俊多金又深情,忽得撩起人来,这谁受得住啊??
反正她个两辈子单身狗,属实没见过世面!
“对了,你看看这个!”
宋绵竹眼神躲闪,像找到借口般,把一叠契子拍到贺闻胸口。
贺闻接过来,随意翻看,疑惑问起:“这是……?”
“蒋夫人送于大嫂嫂的嫁妆!虽然咱家没动用过,可一直好好保管着。”
宋绵竹就着他的手,翻了两下,抽出一张拍在最上面,示意他仔细看。
“通州的契子?蒋夫人娘家在通州?”
“这我就不知道了,可我知道,通州城外有家庄子,管事的正好姓蒋!”
宋绵竹把老蔡的事一说,自己先倒吸了口凉气:“不是我爱瞎想,可这也太巧了吧!对了,老蔡还提过,那庄子近来换了东家,但新东家从未去过庄里,只有姓蒋的管事偶去看管。”
通州是贺家的地盘,贺闻仔细看过地址,默默思索了会儿,点头道:“看上面所写,确实是那附近没错。”
“嘶,”宋绵竹又是一口凉气,“咱家还没来京城认亲前,就已经与老蔡来往,当时我就觉得咱家有些太幸运。”
“一来就找到最好的供货商,价钱还那么厚道。后来大小姐的人暗中使坏,开高价都没能把老蔡挖走……唔,说句实在话,我当时还怀疑过,那供菜的庄子也是你家。”
“我若是想帮你,无需暗中行事。”
贺闻看她走来走去,像是陷入焦虑中,不由把人拉住,按到旁边凳子上。
“对呀!所以我后来也想开了,只以为真是自己太幸运,那游姐姐不是路上遇见的贵人嘛。”
宋绵竹小眉毛皱成八字,自己在那掰着手指分析。
“三哥曾跟老蔡打听过,那庄子也是几年前才盘下,如今蒋夫人转手送给大嫂……真的太巧了……”
“莫非她早知大嫂嫂的存在?”小姑娘嘴里喃喃,说完又立刻摇摇头,“可是她为何要这么做,不对,不对啊!”
虽然在接触过后,她与大嫂嫂都觉得蒋氏为人不错,起码在对待继女这件事上做得很周到,远比林首辅要有人情味。
可再怎么有人情味,也没道理为继女……布局?
宋绵竹心头跳了下。
总觉得有什么超出自己预料的事发生。
蒋氏究竟是何时开始得知大嫂嫂身份?
又是为何要一直隐瞒?
她对大嫂嫂那些好意又是因何而起?
宋绵竹忽然想起一个人,一个最重要的人!
——假千金林慕婉!
她迅速站起身,朝贺闻问道:“三皇子兵败后,陛下如何责罚于他?那林慕婉又在何处?”
“被罚驻守皇陵,此生再无离开日。林慕婉主动要求陪同。至于他们的孩子,被从皇室除名,贬为庶民。”
谋反逼宫,手足相残,两罪兼并,本该斩首。
可四皇子才刚离开,皇帝实在无法忍受再失一子,方才留了三皇子一命。
虽然对他那样的野心家来说,可能驻守皇陵,远比心要来的可怕。
“我能见见林慕婉吗?”
宋绵竹心里有太多疑惑,而这些疑惑,可能只有林慕婉才能告诉她。
贺闻迟疑了下:“很急?”
他其实有点害怕。
小姑娘的时间不多了,再不能耽误在别的地方。
他恨不得立马启程去往边关。
一旦边关起战事,想要再寻解药,只怕是希望渺茫。
“很急!”
宋绵竹咬了下唇,低声喃喃:“我有些事现在不太方便告诉你,可是真的很重要,我很怕是我弄错了,也很怕会因此影响到大嫂嫂……”
“好,我送你去。”
贺闻什么都没再问,牵起她的手,直接便骑着马带人去了皇陵。
“这就进去咯?”
皇陵乃是禁地,非是皇室中人不可进入。
然而手持虎符的大将军却是例外。
宋绵竹在外面等待了片刻,便见到贺闻领着一女子走出来。
那人只能称是相貌清秀,与阮娴那般的绝色无法相比,此刻身着寻常百姓的衣裳,素净的面庞看起来消瘦,瞧上去过得不算太好。
她正在心里打腹稿,没想到对方却先开了口。
“没想到第一个来见我的竟是你。”
林慕婉神色澹澹,没有宋绵竹想象中的刻薄歹毒,亦没有败军之将的歇斯底里。
她微怔后,竟问了个类似的问题:“我也没想到,竟到此时才与你相见。”
宋家搬来京城数月,虽好像总牵扯进三皇子的事中,可却从没有与林慕婉有过交锋。
就好像压根不知他们来一般。
“既注定要敌对,相见不如不见。”林慕婉瞥眼小姑娘,“成王败寇,输了也没什么遗憾。你若是想来羞辱我,大可不必多费周章。”
“你放心,我从不是爱麻烦的人,羞辱你?有那功夫多吃两口饭不香吗?”
林慕婉早听过宋家小闺女的大名,可却从未见过其人,因而并不算了解她的性子,听到这般的回答,神情顿时变得古怪。
“那你今日来又是为何?”
宋绵竹有些紧张握了下拳头:“还是刚才那句话,我从未想过,直到一切成定局后,方才真的与你对上面。”
“你既然能找人去为难我二哥,当早知大嫂嫂身世,可为何好像从没有直接对付我家?就凭你的身份,应该不难吧。”
那时宋家只是乡野农户,若真有杀人心,那等得到二哥上京赴考。
“是啊,为什么了……”林慕婉低声喃喃,忽得发出嗤笑声,“我乃当今首辅之女,又嫁于殿下为正妃,他日便可成皇后,为何要为难一乡野村妇?”
“你嫂嫂回来又如何,当真以为能与我争?”
宋绵竹心怦怦跳:“你别告诉我,郁香兰不是得你授意?三年前,我二哥受伤,也不是你找人下的手?”
林慕婉看她眼,倒是坦然承认:“确实是我没错,有人如此提议,我觉得有趣,也省了以后的麻烦,又有何不妥?”
宋绵竹心中一动:“这么说,你之前从未想过要害我家?可既然是听信郁香兰提议,又为何如此大费周章?直接杀人不是更简单?”
林慕婉闭了闭眼,声音中透出几分冷意:“宋家人可伤不可死。”
宋绵竹惊得差点没扑过去,下意识上前两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林慕婉再度睁开眼时,像是在看件稀奇之物,“听说你在宋家很受宠?”
“啊?”宋绵竹一愣,这怎么还突然转话题……
“那你肯定不知,在孤单单的大院里,只身一人的感受。”李慕婉似喃喃自语,“我以前总以为是他太过威严,让我又怕又敬,哪怕后来得知身世,也从没未对其生过怨怼。”
“我甚至曾觉得,便是真的林慕婉在那,也得不到他真心的笑颜。”
“后来才发现,原来真是少了血缘的羁绊,才让父女俩之间始终像隔了道墙。”
宋绵竹紧张咽了下口水,再次问道:“你说宋家人可伤不可死,这句话究竟是何意。”
“自然是有人不希望你们死,”林慕婉痴痴笑起,“可悲我并未向边关下手,你那大哥还是难逃一劫。他算尽一切,终是没能算到天命!”
说罢,她像是陷入恍忽中,转身朝皇陵中走去。
宋绵竹住着后面喊:“不是,你把话给我说清楚啊,怎么说一半留一半,太没品啦!”
然而林慕婉却不肯再多言,直到步入皇陵后,方才悠悠道:“你以为是你们胜了我?不,这世间全是他的棋子罢了……有时候我挺羡慕你大嫂。”
宋绵竹看着消失的背影,心头一沉,其实已经听出些许答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