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山那边的衙役,大伙儿都瞧见咯,眼下也不用我再说啥,你们也该猜到,这些人到底是为何而来。
若不是绵丫头仁义,想拉村里一把,这好事可轮不到咱头上,你们别嫌四成少,分下来也有一两千斤啊!
就算一斤卖五文钱,那得卖多少钱?多的话我也不说了,反正一家至多能得半亩地种粮,若是有不愿种的……”
“愿意啊!我家愿意!我爹我哥都愿意!村长啊,谁家要不愿意,不如让给我呗!”
宋茂学话没说完,便有人抢着举手,这还是跟绵丫头学的,说是要守啥会场纪律。
大伙儿听着新鲜,学起来还是挺快,反正小福气包说啥,他们做啥,肯定没错的。
这人刚说完,便被身后几人扒拉开。
“去你的!咋就改不了多吃多占的毛病!没听村长说要用来救灾民!”
“就是啊,再说,村里有谁能不愿意,又不是瓜皮!”
“我看不一定,那宋老二家,向来跟有才老哥家不对付……”
“行了啊,人家里一个瘫了一个瘸了,别老扯着以前的事儿不放。那下雪的时候,全子带着自救队去帮忙,宋老二要再犯湖涂,可就真不是人了。”
那人想想,不服气都囔:“那不是还有宋刚家的,对,高氏肯定不高兴!还有曹氏,也扫了好一阵茅厕!”
一听这俩名,大伙儿不由动容,神色间多少有点儿尴尬。
盖因免束脩一事,不小心漏了馅儿。
这事儿也怪不到谁身上,最近天热,大伙儿傍晚在村头老树下乘凉,闲谈间说起自家孩子,自然免不了感谢宋家一番。
以前孩子哪有书读啊,如今不光会写全家的名字,还能抄点啥童话故事,西游记的,回来说给家里人听。
说到兴头上,又都是村里人之间,谁会注意那么多,自然是有啥说啥,便有人把免束脩的事儿秃噜嘴了。
等说了半天后,才有人不经意发现,高氏竟然站在不远处,竖着耳朵听了个全乎,被发现后还瞪了他们一眼,气呼呼走了。
高氏本是为让儿子上学,方才应下扫茅房的活儿,当时她并不知学堂免束脩,还以为自己占了大便宜,这下子肯定不乐意啊。
“哎幼,说起来,我来时路过学堂,好像刚瞧见她俩往太山去了……”
胡老太大惊,从人群里挤出来,“什么?我家那个也去了?”
看到对方点头后,她一拍大腿,气的赶紧跑出村长家,“那败家娘们,又给我惹事儿!看我这回怎么教训她!”
大伙儿互相看看,也没拦着,反而是跟了上去,这好事当头,自然是要跟老宋家站一边。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太山去,等到了地方,却是没见着想象中的画面。
高氏的确拉着曹氏过来,但她们压根没进着门去。
赶巧了不是,今儿刚好姜云景带着人来运粮,山脚外面停满了马车,大批官兵在外把守。
俩人一见那架势,便吓得腿软,哪儿还敢靠近啊。
胡老太年纪大,气势却不差,跑在最前面,朝着曹氏胳膊,便甩了一巴掌:“你个败家娘们,跑来这里干嘛!”
曹氏吃痛下喊起来:“哎幼,娘,我没做啥呀!”
“没做啥你躲这儿!是不是听了谁唆使,又想来找老宋家麻烦!你这木头脑袋,咋就不想好,要再坏了我孙子的好事,我可饶不了你!”
胡老太说罢,四处在地上捉摸树枝。
“真没啊娘!我哪能干那傻事,你听我解释嘛!”
此处动静不小,那一大片儿人,衙役们想装看不见都难。
这听着像是家事,他们也不知该不该管,可既然来此,肯定跟老宋家有关。
于是商量几句,分出一人去里面通传。
不大会儿,金氏快步走出来,嘴里骂骂咧咧:“哪个不开眼的,跑咱家门口闹事,不知道咱今儿要接待贵客!”
老太太前日收了通州来信,正跟姜县令吹嘘孙女本事之大,无端被人搅了兴致,自是很不高兴。
待看清场面后,她先是扫了高氏一眼,又见胡老头手里拿着柳枝,而曹氏缩着身子蹲那。
虽然并不是很待见曹氏,可想着对方这些日子,勤勤恳恳扫茅房,她到底是不满开了口:
“我说老姐啊,你这儿媳妇又犯了啥大错,不兴成天动手啊,给外面人看见像啥样子,还以为咱村里都野蛮人。”
胡老太赶忙扔了手里东西,“没打没打,我就做做样子!”
这话半真半假,她确实没来得及动手,可金氏要不出来,那肯定是没耐心听曹氏解释。
金氏心里明白,但旁人的家事,她也不好再多说啥,胡老太今儿能听她一言,已经够稀奇的了。
再一看见村长站那,后面还带一大帮人,她立马虎着脸道:
“怎么个意思啊这是?茂学老哥,莫不是咱昨儿谈的事,你们都不乐意?我可先说明了,这分成没得商量!
绵丫头之前是说借一还二,可你也看到产量啦,那可是亩产四千斤!咱家拿五成很多吗?你们要不愿意,我就全给姜县令拉走!”
宋茂学还没开口,后边一群人已经喊开。
“别别,咱愿意!咱愿意!”
“瞧婶子说得,五成不多!便是再多要点,也是应该!”
“要没有才老叔家深明大义,咱哪能捞到这好事儿啊!”
金氏闻言面色稍霁,嘴角上翘,得意道:
“别以为咱家想多占便宜,那粮食收上来后,可是要用去救灾的。我孙女在通州开铺子,还瞧不上这点儿小钱。”
大伙儿听得呼吸一滞,小钱?
一亩地四千斤,就光他们村子这五十几户,便能分得五万斤,哪怕五文钱一斤,也有两百多两啊。
嘶,老宋家已经财大气粗到这地步?
金氏这话还真不作假,家里总共收上来快十万斤粮,能种大约四五百亩地。
按照姜县令跟孙女的计划,扣去一半作灾民口粮,另一半播种用,待得仨月后,便是百万斤粮食。
自家分一半,算下来大约能赚两千多两,而孙女在通州的铺子,三个月亦能赚两千多两。
要说不心疼吧,那是绝不可能的!
别看小老太太表面云澹风轻,私下没少骂傻孙女,这回手缝漏的才叫一个大。
可她这人吧,刀子嘴豆腐心,大主意上又向来是听孙女,只能咬着牙撑住。
好歹是为救灾,就当是积德行善啦,要么孙女是福气包转世,肯定是上辈子好事做多咯!
至于宋绵竹原先说得借一还二,早被金氏给不屑推翻,既然是想做善事,那就别嫌下手狠。
一亩地用两百斤种粮,还个四百斤有啥用嘛。
就这些人的性子,你还能指着他们主动做好事?想都不要想,东西还是掌握在自家手里才是真!
至于三个月如何安排,恩,到时候青河也该考完试,待孙女回来再看吧。
此时,村民们心里怀疑,面上当然不会表露,满口子夸赞老宋家,有好事也不忘了村里。
胡老太把曹氏拉起来,再次小声问道:“你到底来做啥子的?听到了吧,村里要有好事咯,你可别误了咱家!”
曹氏明悟过来,难怪婆母今儿如此听金氏的,原是因这个,她忙道:
“娘啊,我没想过来!是高氏说要问清楚,学堂到底是不是免束脩,还说绵丫头故意诓她去扫茅厕!
这免不免束脩,跟我有啥子关系嘛,我又不是因这个来扫茅厕,大伙儿都知道的……
咳咳,我是怕她找有才叔家麻烦,特地跟过来看着!”
几句话便解释清楚前因后果。
曹氏这回可长了心眼,她当初因故意泄露薛素兰住处,方才惹恼了绵丫头。
那该不该交束脩,她都是要扫茅厕的,如今不花钱便能让孩子上学堂,对老宋家只有感激的份,哪会再跟高氏为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