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了喜糖的人不免要说句吉祥话,什么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不要钱的往外冒。
至于心里究竟怎么想得,便不是旁人能知晓的。
老宋家的新媳妇没有红盖头,大伙儿都听说了她是再嫁,虽然一路含羞低首,但样貌还是被瞧了个真切。
那模样那身段,可真让好些婆娘心里泛酸,免不了要在背后嚼舌根子。
这世道向来对女子不公,本来听闻宋双全娶了个寡妇,大伙儿还不当回事,毕竟两人都是二婚,凑合过日子嘛,倒也没啥可说道。
可见到真人时,那感觉又不一样啦,好些村民当场眼神都不对了。
一个年轻俏寡妇,孤身带个孩子,真的很容易遭人口舌,要不是顾忌老宋家脸面,估计早有那心里嫉妒的,当场要说起闲话哩。
再者农家人思想里,娶婆娘要会干活才行,这么个弱柳扶风的小娘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娶回家也只能是供着,一点儿忙帮不上。
就有人忍不住在那滴咕,全子以前只会瞎胡混,如今更是贪恋美色,往后日子也好不到哪去。
“咋的啦,人有那个条件,娶个婆娘能照顾好家里就行喽,又不用去下地种田!
全子有仨侄子,个个是干活一把好手,家里还有绵丫头这个福气包,一家人往一块儿使劲,以后只有享福的份!
以为都跟你们一样啊,娶媳妇回来当牛做马,我要手里有银子,我也把老婆子供起来!”
宋茂学带着陶氏来赴宴,正好听到那些话,不高兴地虎起脸,说完话后不等人回应,伸手拉起陶氏走开。
“瞎说啥哩,一把年纪呢!”陶氏啧了他声,眼里却不免带上笑,老头子难得说句熨帖话。
“娶妻要娶贤,往后的日子谁知道哩,现在说这些还太早,我就觉得挺不错,能被有才夫妻俩看中的媳妇,那能有差的嘛。”有大娘出声帮腔。
她兜了一手帕的红枣花生,旁边小孙孙手里捧着芝麻糖,心里对老宋家除了感激只有祝福。
本来就是嘛,哪有吃了人家东西,还说人家坏话的道理,岂不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几人讪笑不已,他们也没啥坏心思,就是眼红嘴碎,一看大伙儿都帮着老宋家说话,顿时不敢再唠叨。
院里宾客到齐后,在村长宋茂学的主持下,一对新人走了场简单的仪式。
不仅规规矩矩拜了堂,给二老敬茶改口,把新媳妇送入洞房,金氏还给送了对银耳钉,这在乡下属实难得。
来吃席的村民看在眼里,面上笑容越发真诚,寡妇再嫁是无需走这些礼仪的,老宋家既然把场面做足,想来是对其极重视。
男人们冲着宋双全连连举酒杯,玩笑着说要把他灌醉,让他再抱着桌子哭一回鼻子。
宋双全个子高人瘦,跟个麻杆儿似的,伙食变好后也没见长啥肉,站在一群农家汉子里尤为显眼,他脸色通红,不知是醉还是羞,朝着宋武直嚷嚷:
“谁说我哭鼻子啦,没有的事儿!是不是大哥你给我说漏嘴啦!”
满桌子人咧嘴笑,估计他是真醉了,平时猴精的人,一句话便把自己给卖咯。
也是,就这么会儿工夫,好几碗酒下肚,他若不醉,谁还能醉啊。
急的宋老汉一直在旁边喊,“吃两口菜,吃两口菜,别光喝酒啊!”
老头不是心疼儿子,而是心疼自己的存酒!
虽然那酒不是孙女酿的果酒,可也是自己珍藏好些年的老曲啊,若不是儿子终于能娶到媳妇,他可舍不得拿出来!
宋双全醉眼朦胧,伸着快子夹菜,夹了半天红烧肉,扔嘴里咀嚼几下,夸赞道:“三侄媳手艺又进步哩,把肉烧出一股子姜味!”
这下子大伙儿实在没忍住,笑声能把桌子给掀翻,引得女卷那桌连连注视。
他们可都瞧见了,夹得哪是红烧肉啊,压根就是块生姜,可不有股子姜味嘛!
“傻缺……”
小景明趴在宋青川膝盖上,嘴里嚼着肉,刚含湖不清吐出两个字,便被承恩给一把捂住嘴拽走。
那边端着碗路过的宋绵竹,接收到大侄子无言以对的眼神,讪笑着跑去给小婶子送饭,在心里默默发誓,以后真不能在孩子面前乱说话,学的也太快啦!
小玉泽捧着碗,站在宋青河旁边,等着他爹给自己夹菜,瞧见两个哥哥走了,即将到手的菜也不要啦,颠颠儿追在后面跑。
堂屋里有张小桌子,乃是专门给孩子们备的,可几个小的偏爱凑热闹,使劲往大桌那边钻。
“来来,贫道敬你,全子的福气还在后头哩!”
老道士捧起酒碗,随意扬了扬,便一口干掉,谁也不知道他敬的究竟是谁,好几个老头都跟着喝酒。
这人嘴馋,不光馋吃食,更馋酒,哪是为了敬酒啊,纯属是填自己的嘴,一碗酒下肚,连吃了好几口大肘子。
可旁人不知啊,宋老汉一听这话,便顾不上心疼酒哩,连忙问道长此话怎讲?
小儿子无后,一直是老头心里最大的坎,如今虽然多个便宜儿子,到底不是亲生的啊。
“贫道之前不是算过嘛,这两人一个注定不得善终,一个命带孤辰寡宿命,凑在一起却是刚刚好,互补了对方命格中的不足,以后注定儿女双全。”
“哎幼,那可借道长吉言咯,全子啊,快快敬道长一杯!”
宋老汉大喜,他们家可没啥重男轻女的思想,有小孙女摆在那,想不喜欢女娃娃都难,小儿子能得一亲闺女也不错啊!
醉酒的宋双全,听了这话都清醒几分,连连给老道士倒酒,笑得见牙不见眼,闺女好啊,生个像春芳的闺女,定然十分招人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