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小姑娘提起,要请他当慈幼院的名誉院长,白老爷子欣然应允,对着小姑娘又是一顿夸。
“丫头心里自有成算,一切按照你的想法来,老夫就只负责卖书。”
他本就不爱管那些个琐碎的事,这个所谓名誉院长妙得很,无非是想借用自己的名头,既然是为了做善事,用得上便尽管拿去嘛。
白老爷子心里惦记着,那些百年未曾现世的书简,搓着手询问,可否让自己一观书库?
这么点小要求,宋绵竹当然是一口应下啦,直说老爷子想看随时都可过去,自家大门永远为其敞开,就是想住下都不成问题,只怕老爷子没空闲哩。
给老头高兴的呀,老脸通红,白胡子一抖一抖,乍着手要来握小姑娘的手,嘴里念叨着,有空有空太有空啦!
“事就这么些事,全指着老爷子哩,天儿不早了,我就先行告辞啦。”
宋绵竹一看那架势,便赶紧熘了,自己还是太年轻,夸多了还是会害羞的!
离开文成书肆后,她直接去了弄巷那边,准备这一上午便在那边蹲点啦。
之前说好的,让十六每日来此转悠一圈,若自己找他有事,便于此时来相见。
到了地方后,宋绵竹见大伙儿正在上课,没有找见十六的身影,便跟孙勉打声招呼,告诉他若是十六来了将人留住,自己逛进了隔壁裁缝铺。
铺子里面,吕氏正拉着吕丹雪的手说话,瞧见小姑娘进来,朝人露出个笑容,“姑娘来了啊,今儿需要点什么?我这新来了一批布,做得衣裳可好看哩,拿给你瞧瞧?”
宋绵竹笑着打声招呼,跟着人走到铺里头,靛蓝色布匹制成的衣裳的确好看,就是有点太亮眼了。
依照薛素兰卑怯的性子,就连吃饭都不敢伸快子夹菜,大概是不愿接受的。
想想还是选了两件颜色略深的衣裳,又扯了些靛蓝色的布料,拿回去让大嫂他们自己缝制。
“麻烦姑娘稍等片刻,我进去给你拿布料。”
吕氏进了后堂,铺里便只剩下俩人。
吕丹雪主动打招呼,笑意喊声绵竹妹妹。
“姐姐认识我?”宋绵竹奇道。
“妹妹可是弄巷学堂的名人,我家铺子就在旁边,又怎会不认识,丹雪曾听孙先生提起,他所知算学全是姑娘教于,没想到姑娘年纪不大,却深愔算学之道。”吕丹雪脸上隐隐流露出敬佩。
“害,咱家是开铺子的,对这方面自然多了解些,姐姐不也在学习了嘛。”
宋绵竹用食指挠挠脸,今儿是咋回事,去哪都要被夸,再这样她可要骄傲啦。
吕丹雪俏脸微红,“我资质愚笨,哪能跟姑娘所比。”
“知道自己愚笨,就别再死脑筋哩,安心嫁人才是。”吕氏出来拿剪子,顺口接了一句。
“娘,把咱家铺子经营好,乃是我如今的志愿。”吕丹雪笑得很无奈。
“这跟嫁人是两码事,谁说嫁了人便不能再经营铺子?这条街上多少夫妻店啊,到时候你们小两口一起,凡事有商有量,不比你自己一人强?”
吕氏真是想不明白,好生生的闺女,怎得突然就想不开了,多好的亲事啊,非得给退了,心里感觉怪对不起赵家的。
“你如今已经十七,再拖下去可就成老姑娘了,这当女子的哪有不嫁人生子的,你说是不是啊宋姑娘?”
她问完这句话,也没等人回答,便回了后堂。
宋绵竹笑得那叫一个尴尬啊,这问题问她不是白瞎吗…十七岁在她这还是未成年啊…
“此事确是我对不住人家…”吕丹雪知她娘的意思,突然叹了口气,话说了一半又止住。
宋绵竹心里那个痒痒啊,吃瓜哪有吃一半的啊,试探着问道:“其实我觉得婶子说得在理,一个成功的人,得兼顾事业跟家庭才是,姐姐怎得非要退婚哩?”
这事其实不该她问,吕丹雪也不该回答,毕竟两人只有数面之缘而已,可偏生吕丹雪就是回答了。
“我何曾不知这道理,只是自从读过李娘子一书后,才知这世间真爱为何物,唯愿寻得一两情相悦之人,白头相守…”
宋绵竹差点没控制住表情,这话里的意思太过明显,人家是要找真爱啊,“那…姐姐可曾找到这人?”
吕丹雪轻咬薄唇,微微点头,心中有了人,自然无法再轻易将自己交托。
宋绵竹已经不知说什么好,一方面她是赞成自由恋爱的,一方面又觉得临时悔婚确实不对。
这个瓜吃得自己头疼脑涨,不仅不香还很噎人。
她眼睛飘向门帘,盼着吕氏赶紧出来,好拿着东西走人,左右别人的家事自己管不着啊。
然而吕丹雪没能如她所愿,絮絮叨叨说起自己的秘密。
两个月前大雪封城,街道上处处是积雪,行走艰难,家家户户行事都多有不便。
吕氏裁缝铺这儿自然也是如此,有一回吕丹雪出门差点滑倒,幸亏是倒在路过的板车上,才没遭什么大罪。
她本欲跟人道谢,结果人推着板车走得飞快,只留下一道醇厚的声音:“雪天路滑,姑娘小心些。”
吕丹雪看着远去的背影,当时心中除了感激,并无多想。
谁知往后接连数日,自家附近的积雪都被扫了个干净,就连旁边弄巷都没有落下。
有一天,吕丹雪特意起了个大早,城内刚响起五更天的棒子声。
她走出门一看,昏暗的街头,已有一人推着板车离去,眼前只余漫天雪花,以及一个坚实的背影。
也就是在此刻,有一人悄悄走进了少女的心扉。
然而后来雪过天晴,吕丹雪再也没有见到这个人。
宋绵竹睁大了眼睛,这个瓜就很有意思啦,“听姐姐的意思,如今并不知此人在何方?”
吕丹雪面带羞怯,说自己起了好几回早,可每回都只看到背影,那人总是比自己早一步把雪扫完,压根来不及与之攀谈。
她抬头看眼小姑娘,显得更为害羞了,“自从天晴后,那人不再来扫雪,孙先生便重新回了学堂教书…”
“孙先生?姐姐的意思是,扫雪的人是他?”宋绵竹心里直呼,不是吧,上回还一个劲跟她否认,结果却在背地里撩妹??
“我也只是猜测,毕竟常来此处的男子不多,而且他每回都会把弄巷扫干净…”吕丹雪露出点迷茫,她说之前见那人时,皆是身穿蓑衣头戴斗笠,并没有看清人长什么样。
宋绵竹这下真的忍不住站起来了,“姐姐没见过他正面啊!那你怎会…”
本以为是一见钟情,感情压根没见过面啊!
话说到一半,小姑娘又讪笑着坐下,“万一这人不是孙先生,而是个不怎么好看的大汉呢?”
她忽然想起,弄巷里除了孙勉,还有个常山啊…
“只要人品性良好,相貌并不重要。”吕丹雪虽然害羞,但言辞大方,明显是个有主见的。
“姐姐就因为他帮忙扫雪,才倾心于人?”小姑娘差点脱口而出,你这需要的明明是环卫工人啊!
“也不全是吧…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这个人在最恰当的时机出现,做了最为合适的事,或许便是天赐良缘…”吕丹雪喃喃自语。
只有她知当时的苦,父母皆染风寒,卧于病榻,需人悉心照料,还得经常往返于药铺。
天寒地冻,每一步都得小心谨慎,一个弱女子难免心中惶惶,可自从这人出现后,她便忽然安心了。
既不过分献殷勤,而是默默守候,她很难不被其打动。
“姐姐有没有想过,若这人年纪挺大,或者干脆已经成过亲…”宋绵竹忍不住提醒。
“我听他声音,像是挺年轻,再说那个时节,年纪大的人,咋可能出门推板车做活?”吕丹雪随意笑笑,“若是成过亲,那便算了呗,我也不是非缠着人家,只是帮了我这么久,总想要见上一面感谢声吧。”
宋绵竹点点头,不再说话,等到吕氏把东西拿出来,便结账离开。
观吕丹雪言行,明显也是个自立自强的女子,她要找的或许并不是那个人,而是自己心中的一份归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