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城尚比新京稍凉。
今夜无云月明星稀,依稀可见繁星隐于夜幕从容不迫。
红党!
国党!
第三国际!
伪满!
日寇!
满清遗老!
池砚舟深觉短短数月生活天翻地覆,一时间竟有些面目全非之感。
身陷洪流难以自控,却不可随波逐流应乘风破浪。
无声处听惊雷、暗地里起波澜,融入、剥离!
此言时至今日池砚舟同样生出新的理解,融入、剥离之间有大恐怖。
每日游走刀尖之上,唯恐行差踏错!
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来至宴宾楼早已宾客如云,好在舒胜提前预订包间。
前台表明要寻舒先生,由侍应生直径带往包间。
舒胜得见池砚舟急忙起身相迎,他抱歉说道:“今日股内事忙,来晚莫怪。”
“我才到不久,池警官刚回来定是有诸多事务缠身。”
“瞎忙而已。”
两人落座舒胜让饭店走菜,同时对池砚舟深感歉意:“之前老弟你帮哥哥大忙,我便想该如何报答你,于是举荐徐老师代表冰城女高赶赴新京参加会议,可万万没有想到竟会遭遇中央饭店一事,好在两位毫发无损回来,不然我万死难辞其咎。”
歉意之感倒是言真意切。
池砚舟连忙摆手说道:“舒主任此话言重,你好心好意我岂能不明,切莫再如此说。”
“池老弟能这样说,我也算是放心下来。”
见池砚舟并未有怪罪之意,舒胜就没继续再提,饭菜上来两人相谈甚欢。
席间池砚舟突然起身为舒胜斟酒一杯,神色颇为感动般说道:“小弟虽年岁不高,却也品尽人间冷暖世态炎凉,本以为此番再回冰城兄长定会避我如蛇蝎。
谁知竟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兄长主动相邀令我出乎意料,犹如雪中炙炭暖人心肺,这杯酒我敬舒兄。”
言罢仰头一干而尽。
舒胜突闻这番言论尚且未反应过来,见池砚舟酒都下肚,他这才问道:“池老弟突然抒怀,倒是将哥哥弄的一头雾水。”
池砚舟皱眉反问:“新京之事舒兄不知?”
“略知一二。”
“最后真凶身份可晓得?”
“还未听闻。”
池砚舟听他如此回答,立马将空酒杯放下说道:“舒兄当我今日未曾言语。”
“你我兄弟二人之间何故遮遮掩掩,你这般岂不是让为兄寝食难安。”
后续在舒胜多番追问之下,池砚舟才开口说道:“凶手乃是焦蕴藉。”
“当真?”
“铁证如山!”
“会不会新京特务股调查有误?”
“是由我亲自负责调查焦蕴藉,后发现证据锁定他真凶身份,岂会有错。”
听到这句话舒胜脸色虽是极力控制,但难免有些发黑。
早知如此他吃饱了撑的请池砚舟吃饭,那确确实实应该避之如蛇蝎。
此刻舒胜坐立不安。
焦蕴藉何许人也他清清楚楚,池砚舟亲自调查定罪,无异于将满清遗老得罪彻底。
不久前才破财免灾,舒胜怎么可能愿意金条打水漂。
此刻心中盘算明日向新京发报,撇清和池砚舟干系,至于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他觉得池砚舟应该再好好感受一下。
为多了解详情以便电报讲述清楚,舒胜忍住离开冲动问道:“新京双英卫可曾联系你?”
“中途确有联系。”
“说了什么?”
“双先生表示舒兄在书信中对我夸赞有加,想令我不要继续调查焦蕴藉,但职责所在身不由己,算是不欢而散。”
不欢而散!
老子千辛万苦请对方帮忙平息隐患,姿态之低心酸不已。
差点让你小子给我搅和的功亏一篑。
舒胜自觉电文难以表达清楚,一会回去连夜书信一封,明日寄去新京。
就在舒胜准备找借口散场时,却见池砚舟自顾自继续吃菜喝酒,好像丝毫没有担忧一样。
莫不是破罐子破摔?
人老成精的舒胜将微微抬起的屁股重新坐下,装作关心般说道:“得罪双英卫可不是好事情啊。”
“今日不聊这些。”池砚舟好似不愿开口。
“用不用哥哥帮你修书一封,从中撮合一下?”
撮合?
舒胜自是没有这个本事,且就算有也不会自找麻烦。
此言不过是顺势打探罢了。
池砚舟果然上当说道:“用不着舒兄为我求人。”
“可是背后已有依仗?”
对于这个问题,池砚舟笑而不语。
稍显高深莫测的笑容,更是让舒胜心痒难耐。
忍不住再行追问:“你我兄弟何须遮遮掩掩。”
“实不相瞒,双英卫若是不来冰城则罢,若是敢来定叫他同慎鸿畅一般,有来无回!”
果然!
听其如此霸气话语之中自信十足,舒胜庆幸自己方才没有着急离开。
“不知背后……”
“舒兄莫要再令小弟为难。”
看似没有回答,实则呼之欲出。
日本人!
想起之前日本人借题发挥打压满清派系,或许此番是想如出一辙,难怪池砚舟无所畏惧。
可舒胜又担心自己被归为满清一脉。
他仅是不想得罪对方,却也不愿被日本人划为一类,免得成为杀鸡儆猴的人选。
于是措词开口问道:“不知哥哥我?”
不必明说二人心照不宣,池砚舟面色为难道:“本意不该同你说这些,但舒兄虽不知新京之事才约我吃饭,可方才得知消息也不曾离开,我若吞吞吐吐倒是落了下乘。
实不相瞒当日双英卫新京火车站接取金条一事,各方都已知晓,舒兄身份显而易见。”
闻言舒胜面色一凝,当时新京尚且人头滚滚。
若此番日本人再想打压满清遗老气焰,搞不好要用他先开刀,无妄之灾!
日本人手段他有领教过,如今岂能不惧。
“金条一事我身不由己,是被敲诈勒索却无从伸冤啊。”
“只怕解释难有效果。”
“我明日立刻同长官解释,不再与双英卫等人有任何联系。”
“金条实打实的送给对方,百口莫辩。”池砚舟语气无奈。
舒胜也知确实如此,那可是货真价实的黄金。
谁不觉得你们之间关系非同一般。
“你可要帮帮哥哥。”舒胜觉得如今只能求助池砚舟,好在方才稳了一手。
“我看不如这样,舒兄你继续同双英卫等人联系。”
“这不是陷我于不义。”
“舒兄稍安勿躁听我细细道来,双英卫等人若想报复必然也要先了解冰城以及我的情况,兄长与我关系要好,便是他了解这些信息的不二人选。
若是能提前将双英卫等人计划获取,提供给上面则能表明舒兄态度,还可利用这些信息早做准备,算是立功之举,那其他事情岂不是不攻自破。”
池砚舟背后压根没有日本人出面撑腰。
虽说会嘉奖他表达态度,但也就仅此而已。
可满清遗老方面疯狂起来行事乖张,他必须早做准备才可。
利用舒胜掌握新京情况乃是最佳选择,可对方若知你处境岂会帮忙?
定是阳奉阴违,背地里落井下石。
因此今日池砚舟才借势忽悠。
昔日新京人头滚滚便是势!
由不得舒胜不去考虑。
听明白他的意思之后,舒胜皱着眉头问道:“让我做卧底?”
“也可以如此理解。”
“可这……”
“上面此番不动声色是想诱敌深入,舒兄如果跳出来表达忠心,反而是破坏计划遭人记恨。且新京方面还没动静,便急于撇清关系也是得罪双英卫等人,两头不落好。
不如就保持现状装作不知情,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日后不管事态如何发展,舒兄都可立于不败之地。”
池砚舟这番言论确实具有蛊惑性。
舒胜细想之下觉得有道理。
当即说道:“多谢池老弟今日赐教。”
“舒兄待我以诚,我便唯有以诚回报。”池砚舟言语坚定。
舒胜心中暗道:“果然还是年轻人。”
没能识破他心中所想,不然就不会说出什么待我以诚之类的话。
池砚舟确实年轻,此刻眼神清澈又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