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郡城头上那些壮汉手持的铁色物体,正是十数日前,陈涛整整一天一夜在书房里琢磨出来的守城利器。几个月来,他曾经和田丰数次讨论过城市攻防。得出的共同结论就是,古往今来,除去计谋夺城之外,绝大多数城池都是被敌人登上城墙而失。
别看守军站在城墙上,似乎占了很大优势,其实攻城方也不是傻瓜,一般都会给攻城的士兵配备足够阻挡上半身的圆盾。这些盾牌举在士兵的头顶上,一来可以抵挡弓箭,二来只要快到城头,就会给守军带来很大的麻烦。
守军中,绝大部分用刀剑。冒着攻城方的箭矢,将身体探出城墙就已经是很大的风险,更何况,在上半身无处着力的情况下,要挥舞刀剑劈向下方的敌人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力量若是小了,劈在盾牌上根本无用。若是力量大了,反而会失去重心,有掉下城头的风险。若是是用长枪向下捅,也是一样的道理。而且,攻城方的圆盾,还会滑开长枪之类的兵器,守城的难度就更大。
陈涛想了很久,怎么才能一击就把爬在梯子上的敌人直接给打下去,甚至一下就把梯子给毁了?最终,他拿出的就是现在这种,几乎没有任何技术含量,完全靠力量取胜的兵器……铁制实心狼牙棒。
这东西,要多丑有多丑,要多粗糙有多粗糙。陈涛当初就吩咐田丰,只需要将铁水融了,倒入模具中,凝固成形就可以。除了握把的位置稍微打磨过,不会扎手之外,其他部分纯粹就是粗制滥造,带着无数凸起的大铁棒。
这么一根东西,重达数十斤,尾部连着铁链,栓在箭垛上。士兵拿着他,挥舞向爬墙而上的敌军,仅仅是挥舞起来的力量,就足以让梯子上敌军被打飞出去。不管是拿着木盾还是铁盾,只要顶不住这股巨力,下场都是一样。而且,一旦敌人距离还远,这几十斤的铁棒也能仍出去,就像是可以回收的滚石檑木,威力巨大。至于那些木质的梯子,更是经不起此物的摧残,往往一两下,最前端的部分就已经碎裂。矮了一截的梯子,也就等于废了。
为了能挥舞这种重量的武器,陈涛命人从军中专挑力量大者千人,单独成军。每三人为一组,在每两个箭垛之间的空隙中,就布置一组。让这些壮汉穿上双层铠甲,两人持盾,一人攻击。这样,就算是遇到敌军弓箭压制,也有足够的防御力,减少这些壮汉的伤亡。若是战事持久,攻击者体力不足,就三者交替。而那些粗制滥造的狼牙棒,则一早就绑在箭垛上,每个箭垛上都捆有三根狼牙棒。
如今,黄巾军的弓箭手被压制住,城上的守军挥舞狼牙棒更是毫无顾忌。百多部梯子、原木上的黄巾力士,就像下饺子一样,只要到了位置,就是一棒打飞。
马元义和程志远目瞪口呆的看着被他们寄予厚望的黄巾力士,楞是连城头都摸不到就死伤大半,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好半天,马元义才对程志远说道:“让剩下黄巾力士顶上去,弓箭手也给我冲出
去,不压住城头,别说是破城,就连城墙都摸不到。”
程志远应了一声,随即便命人传令。
原本士气有些下落的黄巾力士,见到后续增援到来,鼓起勇气,悍不畏死的接连爬上云梯,冲城墙猛攻。一时之间,战况激烈。
另一面,接了命令的弓弩手,也只能硬着头皮再次出阵。几乎在他们动作的同时,一直盯着他们的涿郡部将,不需陈涛的命令,连连调派弓箭队严正以待。
黄巾弓手的指挥将领,这回是有苦说不出。不管他从哪个方向派出弓手,对方的弓箭像是张了眼睛一样,就会覆盖到哪里。几次冲击死伤无数不说,楞是没往城上射出几根箭。
马元义眼见战况不利,当即下令聚集在城门正前方的攻城部队出动。又让自己身后的骑兵做好准备,只待城门撞开,就杀入城去。
这些攻击城门的黄巾军,十数人抬着一根巨木,分成几队,在周围手举盾牌的士兵保护向,猛冲城门而去。
之前的攻击中,城门前吊桥上的吊索早已割断,一众带着撞木的士兵们,顶着漫天的箭雨,顺利冲过吊桥。
进了城门洞,自然安全许多,那些黄巾士卒,正待发力撞门,突然从城墙上丢下不少陶罐,碎成一地陶片。虽然没有砸到他们身上,但是几个聪明的士卒却已经是面色惨白,当下也不管后面是否有督战队,扔了撞木拔腿就跑。还不等他们跑出几步,城楼上的火把就丢了下来,瞬时火光冲天,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几个浑身是火的黄巾士卒,冲出几步,便倒地不再动弹,焦臭味弥漫整片空间。
火油燃起的大火猛烈,但去的也快,城门前又没东西可烧,除了将撞木引燃一截之外,很快就熄灭。只是那一团团黑漆漆散发着焦臭的物体,却让人忍不住呕意。
而城门内侧,赵云正指挥不少士卒提着水桶,不断的泼到城门上。虽然涿郡的城门已经包上铁皮,些许火焰无法伤及,但陈涛担心温度过高还是会引燃木门,因此专门让赵云负责此事。赵云虽然不明其理,但对于陈涛的指派却从不怀疑,认真的命令几百士卒不断泼水。
眼见城中有火油,想要撞开城门怕是没有办法,黄巾军只能将目光再次投向城墙。只可惜,城墙上的惨状更是让人不忍目睹。
千辛万苦爬上城墙的黄巾力士,往往手还没有摸到城墙的边,上面的巨、棒就已经挥落。想要闪避?人在梯上,如何闪避!想要举盾格挡?薄薄的盾牌就像是纸片一样,只要那巨、棒挥落,要么是连人带盾一起打飞,要么就是盾牌破裂,上半身直接被那巨、棒打中,化成无数肉块。
整整五千黄巾力士,花费一个时辰,死了三四千人,竟无一人能冲上城头。而涿郡守军这一边,仅仅只有数十人的伤亡。当然,这得归功几位部将所指挥的弓箭队压制得力。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难以想象的伤亡比。
“哎,收兵吧。再下去也只是徒增伤亡。”
马元义叹息一声,无奈的说道。
“大师兄,时辰还早,不如让南北两门同时攻城!”程志远不甘心就此退去。
马元义摇摇头说道:“我已算过,此处城头最多也不过三四千守军。涿郡城中有近两万大军,南北城门齐攻,也不会比这里好多少。更何况,黄巾力士都无法冲上城头,志远觉得那些普通士卒能有此能力?”
程志远愣着说不出话来,只能恨恨的瞪了一眼涿郡方向,心不甘情不愿的鸣金收兵。
望着潮水般退去的黄巾军,涿郡城上一片欢腾。开战之前,任谁都觉得这必然是一场苦战。却没想到,战到此时,黄巾军付出近万人的代价,涿郡巍然不动不说,连守军伤亡都极少。除了少数被弓箭所伤,另有几名重甲壮汉战死之外,绝大部分毫发无伤。
自从黄巾军开始攻城,就被赵灵儿强行拉入城楼中的陈涛,面色沉重的从城楼中行出。周围的将士们,看到这位年轻的参军,全都投以佩服的目光。每当陈涛的目光扫向他们,众人无不昂首挺胸,以军礼迎之。
看着众将似乎在等自己说话,陈涛沉吟片刻后说道:“黄巾已退,全赖将士浴血。如今,赶紧将受伤的将士收容到兵站,战死的……好生收拢,待战后安葬。”
“诺!”
众将齐声喝道。
望着一片狼藉的战场上尸横遍野,烟火袅袅,血腥味,硝烟味,焦臭味混杂在一起的怪味,不断刺激着陈涛的鼻子。扶手搭在箭垛上,陈涛轻叹一声:“这就是战阵。延续百年的乱世,还会有多少这样的战阵?”
这个问题,他不知道,也没有人知道,也许,只有上天才能知晓。
“参军大人,伤兵都已送往兵站,战死的兄弟也已收敛,不知道大人还有什么需要吩咐?”一名部将走到陈涛身后,抱拳行礼道。
陈涛点点头,回身道:“让弓弩部曲和重甲部曲都下城休息。今日黄巾应无力再战。”之前他站在城墙上观望,见黄巾军后撤较为匆忙,阵型也很松散。虽然看不到黄巾士卒的表情,但是他也能猜到,此刻的黄巾军必定是士气低落。
往日与田丰的交流中,陈涛也学到不少。感受最深的就是,古代战场上,胜负的成败,更多的是取决于士气的高低。若士气如虹,弱旅也可胜强敌。若是士气低迷,就算是有百万大军,也难免一败。
如今,见黄巾军的样子,想来先前的血战以及巨大的伤亡,确实给了黄巾军极大的打击。不管是将领还是士兵,想来短时间内,都已经没有勇气再蹬涿郡城头。
“小灵儿,随我去兵站看看吧。这里交给他们就行。”
“好哒!”赵灵儿双眼放光,眉眼弯弯,嬉笑着就跟在陈涛背后。这几天来,她一直被“困”在这城墙上,几次想开溜都被陈涛抓住,现在总算有机会出去转转,哪里还会不开心。
说着,两人一前一后便下了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