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长安行
离开郊外的小村庄之后,一行车队很快就进入了长安城。张济在军事上的能力也许要弱一些,但是在内政治理上却有难得的天赋。并不是张济能像荀彧等人出谋划策之余还能很好的解决各种问题,而是张济很“实诚”。
整个长安按照陈涛的指令,完全交由张济负责,无论是军事还是内政,全部由张济一个人说了算。换而言之,张济就是这座城市中的土皇帝。而张济也完全不辜负陈涛的信任,整个长安一直处于军管状态,除了必要的文职人员之外,几乎所有官员都是由军中挑选而来。
长安虽然破败,但有着洛阳没有的优势,那就是在长安城中并没有那么多的世家门阀。这座在世人眼中已经被废弃的都城中,除了一些小富之家外,很难看到大门阀的存在。因此,陈涛的商税政策也好,民屯大计也罢,在长安都可以通过军管很快实施。而张济在不折不扣的处理这些事件时,一旦发生问题就毫不犹豫的呈报洛阳,等到洛阳来了新的指示之后,再照章行事。
看起来这样似乎很木讷,并没有自己的灵活性。然而,实际上如此的做法,却保证了长安按照洛阳的意见快速发展。也因此,陈涛对于张济更是信任有加。
今次,陈涛来到长安,在洛阳都是极为机密的事情,他自然也不会跑到长安之后,再派人通知张济,大张旗鼓的进城。和普通商人一样,排队经由南门登记进入城中之后,陈涛所在的商队,在长安市集附近的街道上找到一处客栈,安排了食宿之后,便开始在长安市集中闲逛起来。
按照预定,陈涛会在长安城中停留三日,在这里将洛阳携带来的货物售卖一部分,然而再购买一些新的货物,这样才会像是一个正常的商队。当然,这一切都有专人负责,根本不会麻烦陈涛亲自去体验讨价还价的商人工作。
长安市集的规模要比洛阳小一些,在这里更多的能看到外域胡人,珠宝、皮毛、香料等塞外的产品远比洛阳要多。而这里的汉族商人则更多的携带丝绸、瓷器等胡商更为喜欢的物品。由于是战争时期,原本应该看到的马匹、铁器等交易都已经被朝廷垄断,因此在这里很难看到这些物品,即便是偶尔能看到几个马商,一问之下也就只有所谓的宝马几匹。
其实在司隶北部和凉州,每天都有大宗的马匹、铁器交易存在。只不过,交易的双方都是塞外游牧民族的某个部落和朝廷马政官员。民间人士想要插手这些行业,唯一的下场就是人头落地,这也是陈涛新政中的核心部分之一。
在市集中逛了一圈,小吕布大概是最开心的人。这些天来风餐露宿,作为超级吃货的小吕布来说,可是过的非常的“凄惨”,如今进入了长安自然是要好好慰劳她的小肚子。在那家胡人开设的餐馆中,几乎将厨房里准备的牛羊肉全部吃完后,陈涛一行人在胡人老板目瞪口呆的眼神中付款扬长而去。
“孟起,这里的胡人餐馆还不错呀。”陈涛意犹未尽的对身边的马超说道。
马超轻笑一声说道:“主公,那哪里是什么胡人,不过是凉州人易容装成胡人罢了。”
“嗯?孟起如何能够分辨出来?”陈涛有些好奇的问道。
“真正的胡人浑身脏臭,所用的烧烤手法也不是我们汉人能够接受的,要是他们真的来这里开设餐馆,恐怕光是那股腥臭味,就别想有一个顾客光临。不论是这里,还是武威,都有这种假胡人开设的餐馆,虽然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也无人去拆穿罢了,毕竟这些美味还是深受汉人的喜爱。”马超笑着为陈涛解释。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似乎马超的心结正在一点一滴的解开,与陈涛相处时也显得更为轻松自在了一些。
“原来如此。”陈涛点点头追问道:“那市集上遇到的那几个马贩和香料商人,应该是真正的胡人吧?”
马超笑道:“其实分辩胡人最简单的方法就是闻一闻,不惯是怎么梳洗还是用香料掩盖,他们因为常年吃一些膻腥味很重的牛羊,所以都会有这种气味残留。刚才市集上那些,必定就是真正的胡人无疑。”
眼见马超肯定,陈涛点点头,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马超心下疑惑,不由自主的问道:“主公为何发笑?似乎很希望有胡人出现?”
“确实。”陈涛点点头说道:“孟起有所不知,司隶虽然可以在农业方面自给自足,精巧的工匠也不缺乏,甚至连铁矿、铜矿都有资源存在,但是唯一的弱点就是不适合养马。马匹的重要性,特别是优良的战马,孟起想必也知晓。我军擅长突击作战,骑兵尤为重要,若是只靠西凉马场的出产,实在是杯水车薪。别看现在军中有十余万骑兵,若是马匹得不到补充,三五年之后,等到军中战马老去,新马又无法接应,那时候我军的战力就会极大的下降。因此,马政,也就是与塞外游牧民族交易战马就成了非常重要的事。若是我们现在连胡人都无法吸引到长安来,那么就算我们再怎么有诚意,恐怕也很难取信那些游牧民族。只有把他们的商人吸引来,然后让他们带着满满的货物回去,这样用事实来说服那些游牧民族,我军才可以得到源源不断的战马供应。”
马超一愣,随即说道:“若主公是担心战马,为何不出兵将并州拿下?如今韩馥扼守幽州与司隶的要道,南方宛城虽然在袁术手中,但他却无力北伐。汉中即便不稳,但也有刘焉牵制,若是主公出兵并州,趁着袁绍自顾不暇时,必然可以轻松拿下,何必任由并州落入他人手中?”
陈涛赞赏的看了一眼马超
,但随即摇摇头说道:“孟起的话不错,但事实上涛现在却无力拿下并州。”
说到这里,陈涛顿了顿,像是整理思绪,随即说道:“并州确实是养马的好地方,而且并州现在还在丁刺史的麾下手中,很大程度上,只需要奉先、文远、平之他们跑一趟,就可以将并州收回。然而,并州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人愿意去占领,一方面是并州贫瘠,拿到手中效用不大,另一方面则是并州面临塞外乌丸的威胁,若是要拿下,必然需要直面乌丸。这些问题对于其他诸侯来说,是个很难处理的问题,但是对于涛来说并不困难。然而,若是涛将并州收入囊中之后,涛需要花费多少钱财才能建设类似司隶的民屯?司隶有雄关可守,几道关门紧闭,便可保司隶安危。并州则不行,若是涛辛苦建立起民屯,却被袁绍等人偷袭,几年辛苦片刻就会化为乌有,何其可惜。另一方面,就算是并州有优良的马场,若是没有大军保证安全,养出来再多,说不定也会顷刻间变为他人囊中之物。如此为他人做嫁衣的方法,涛可不会去做。”
“这么说起来,主公就准备困守司隶,以待天时?”马超有些迷惑的说道。
“如今自然是以休养生息为主,待到两三年以后,军中士卒皆为精锐,兵甲犀利,马铠齐备之时,涛便兵出虎牢,一举拿下冀、并、幽三州。到那时,我军兵临黄河,扼守要道,便可以剑指天下!”陈涛此刻说所的远景战略,也是荀彧等人提出的方针。
首先将凉州建立成与外族贸易的大据点,一方面可以减少外族侵略的可能,二来可以极大的提高陈涛军中战马的数量。随后,以长安和洛阳为中心,重新郑国渠,建立关中地区的粮仓。待到兵精粮足之时,便开始东征,侵攻冀州、并州、幽州,占领黄河以北的半壁江山。如此一来,只需要而守住延津、白马一线,便已经防范青州以南地区的诸侯。直到这时,大汉北方土地都会被拢入陈涛新政的覆盖范围。不出几年,贫瘠的北方也足以和富庶的南方诸侯较量。
如今,回到江东的孙坚,已经开始大幅度的攻伐江东各地,想来不出三年便可以平定江南。荆州刘表虽然表面上臣服中央王朝,但是实际上却秣兵历马大肆扩军,丝毫没任何会低头的可能。寿春袁术占据了长江以北最为肥沃的土地,势力一天比一天大,轻松就可以组建数十万人的大军。徐州自古便是富庶之地,州牧陶谦虽然没什么太大的野心,但也是不折不扣的土皇帝。汉中张鲁,西蜀刘焉,皆是城府极深之人,现在和陈涛关系密切也是因为形势所迫。一旦陈涛真的开始对那些世家门阀动手,想必这些人也会站到反对者的队列中去。黄河以北更是形势复杂。回到南皮的袁绍似乎已经从失败的阴影中走了出来,手中勇将极多,目前已经占领了邺城以东的全部冀州地区,甚至开始遥遥对远在幽州的刘虞窥视。而名义上幽州牧刘虞的麾下辽东公孙瓒,也已经将目光放到了幽州全境,想必和刘虞的冲突必然是尽在眼前。至于青州,经过黄巾动荡之后,这个曾经的粮食大州目前十分萧条,不过有情报显示,似乎本应该在公孙瓒麾下的刘备,现在进入了许县,开始逐步蚕食青州。
陈涛眼下的势力虽然不小,但是真的想要扫平天下依旧困难重重,更何况司隶等地刚刚恢复元气,实在无力去管那些诸侯们的破事,无奈之下也只能静观其变。
马超还是第一次听陈涛说起军略方面的事,当下心中一惊,这才明白眼前的男人,看似每天不务正业,实际上早已经心有沟堑。比起只顾眼前利益去强行攻下并州或是冀州,陈涛隐忍的做法,高明的不是一星半点。
和马超边说边走,一行人很快就回到了居住的客栈,然而没想到,才走到后院,还未进入房间时,便见负责守卫前厅的亲卫们带来消息。
“公子,客栈里来了十数名甲士,声言要面见公子。”出门在外,这些亲卫都以公子称呼陈涛,以免露出破绽。
陈涛的眉头一皱,虽然已经有些累了,但是作为一个小小的商人,若是拒绝见这些甲士,就显得有些不合常理,因此他还是转身走向前厅,只不过身边只让赵云跟随。
陈涛所带的人不少,因此包下了整个客栈的后院,而那些亲卫也大多安排在主楼的客房中。客栈简陋,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像样的议事厅,因此那些到访的甲士也不过是安坐在前厅平时售卖酒菜的大厅里。此刻已过饭点,客栈中除了掌柜伙计之外,便只有陈涛亲卫停留。
刚从后院入口走进前厅,便发觉十几名甲士正分成几桌坐在一起,为首之人看穿着像是都伯,想必这些军中大汉自然都是他的麾下。
此人年纪不会超过三十,皮肤黝黑,虎背熊腰,最明显的则是左侧脸颊上一道刀疤,看起来有些狰狞。
陈涛和赵云皆是人上人,平日里接触的最低军职也是偏将占多,自然不会怕这个小小都伯的威势。而身边的亲卫也都是机灵之人,眼见陈涛站定不动,便立刻上前对那名都伯抱拳说道:“这位军爷,我家公子来了。”
那名刀疤脸瞥了一眼陈涛,发觉气度不凡,而且也丝毫没有走过来请安的样子,脸上虽然流露出一丝不满的神情,但还是坐着抱拳拱手说道:“在下刘强,乃是张济将会麾下长安巡卫营中的都伯。”
长安巡卫营是张济特意挑选的一支驻守在长安城内的巡城部队,其作用类似洛阳金吾卫麾下甲士,负责街面巡逻以及市集管理等责任。
在刘强看来,自己也算是礼仪周到了,向一个小小的商人行礼,他根本就没想过要站起来。但是,陈涛身边的那些亲卫,面上却
不由自主的露出了怒气,只不过没有陈涛发话,不便出手罢了。
陈涛不置可否的点点头,算是行礼之后,便说道:“不知道这位刘将军前来所为何事?”
虽然陈涛有些无礼,但是一声“刘将军”却喊得刘强十分开心。平时也被人恭维时称呼为刘将军,但是哪里及得上眼前这位的气度。越是被气度不凡的人恭维,刘强自然越开心。因此,他也不计较陈涛先前的无力,面上露出一丝难看的笑容,沉声说道:“好叫这位公子知道,你等派遣到市集上的商队犯了忌讳,如今已经被看押起来。某这是来向公子通个气,也好叫公子早点有准备。”
陈涛一愣,自己安排在商队中负责管事的几人,皆是专精商业的朝廷底层官员,原本按道理不会出什么问题才对,难道是这些人不知民间行事方针,或者摆架子弄出事端?
带着心中的疑问,陈涛开口问道:“刘将军好意,某心中感激。只是,不知道我家中之人究竟是犯了什么忌讳?”
“哈哈……”刘强大笑一阵,随即摇摇头说道:“一看公子就不是常年跑商的。你家商队中携带了违禁之物。”
陈涛更是迷惑,此次出来时就是为了能够方便销售,携带的都是丝绸一类的紧俏物品,虽然贵重,但却并不违禁才对。
眼见陈涛还是没有明白,那刘强不由再次摇头,随即坦然说道:“长安城中,入门登基货物,十中之一要留作军用,你家商队竟然全部拉到市集上销售,这不是违禁嘛。”
刘强的话一出口,陈涛和赵云顿时面色大变。
陈涛耐住性子问道:“刘将军明鉴,我等之前皆在洛阳行商,洛阳城中似乎并无此规定,某初来长安实在是有所不知,还请刘将军明示。”
眼见陈涛说的客气,那刘强心中也是客气,指了指身边的座椅,让麾下甲士让出位置之后,请陈涛坐下。待其坐稳,又让店家上了几个小菜,一坛美酒之后,那刘强才缓缓说道:“我见公子气度不凡,必然也是出生大门大户。那洛阳是什么地方?那是丞相大人的居所,是天子脚下,谁敢弄些虚事。但这里可是长安,所谓天高皇帝远,丞相大人再怎么手眼通天,也看不到这里的事情。”
陈涛连连点头,又说了几句恭维的话,让那刘强更是得意,几杯美酒下肚之后,说话也显得更为随意:“公子有所不知,这丞相大人放开城门税之后,守卫城池的兵丁岂不是少了一个来钱的渠道?所以,大伙就把眼睛盯到了那些商队身上。按照新政,凡是入城的商队皆需要登录,是些什么货物,价值多少,自然是一目了然。来往的商队,若是聪明,自然会把一笔丰厚的孝敬交给守城的兵丁,若是像公子这样不知深浅的,将货物拉到集市上,自然会有巡卫营的兄弟过去找碴。至于违禁不违禁,那还不是兄弟们说了算?一旦坐实了违禁物,自然是要全部充公,所以某才来通知公子一声,若是想要拿回这些货物,记得带上一成的谢礼去巡卫营。若是公子手头不便,留下一成货物也可。并且记得要在巡卫营中写一封自白书,否则必然是被充公的下场,公子可明白了?”
陈涛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但身后的赵云却是已经是面色铁青,只不过没有陈涛开口,无法发作,只把那柄佩剑死死捏在手心中,手背青筋毕露。
“多谢刘将军提醒,明日一早某必然前往巡卫营中办理手续。来人,取些酒钱给这位刘将军,也算是某的一番谢意。”陈涛挥挥手,自然有亲卫拿出一包财物交给那刘强。
颠了颠手中的布包,零零落落的铜钱撞击声传来,刘强知道这包裹里起码也得有几十贯铜钱,当即面露笑意,和陈涛瞎扯几句之后,便带着那帮巡卫营的甲士们扬长而去。
“主公,这些人着实可恶,竟然敢变着花样吃拿卡要,坏主公的大计!且请主公下令,云这就传令张济彻查!”赵云怒声道。
陈涛却是摇摇头,挥手让怒气冲冲的赵云坐下,随即沉默不语。陈涛想起了今后历史中出现的王安石,他的变法新政却是有成效,可是最后却一败涂地,原因无他,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罢了。要真的想要让新政顺利实施,必须能让最底层的人物愿意执行新政。
长安城中的做法虽然让陈涛难以接受,但是换个角度看,新政却是让那些原本有油水可捞的城门兵丁失去了财路。俗话说,断人财路有如杀人父母。那些兵丁敢玩新花样,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被新政逼的。
沉思良久之后,陈涛说道:“张济将军为人沉稳,断然不会做出为一己私利而私下逼迫商队缴纳钱财的事情。若是子龙此刻去逼问张济将军,恐怕长安城中必然会一番动荡。我等不可轻举妄动。”
赵云一愣,脸上的怒气消退了一些,随即问道:“那以先生的意思,难道就看着他们如此做贱新政不成?”
陈涛摇摇头说道:“子龙,你且冷静想一想,长安乃是除去洛阳之外,司隶最大的城市。张济将军坐镇长安,那些底层的兵油子照样敢玩出花样,那么其他地方呢?荣阳?偃师?甚至更小的城市,是否也会存在同样的事情?若是只一杀了事,恐怕就算止住这股歪风,日后照样会有新花样。难不成,涛或是子龙便成天盯着这些琐事不成?”
赵云一听,心中也是惊愕,好半晌才说道:“那该如何是好?”
陈涛想了想之后说道:“且先不去管他,明日派遣人去将货物按那个都伯的话拿回来,这件事情暂时也不要惊动张将军,待涛好好想一想,改如何让各地贯彻新政,然后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