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厅里,云归守带叫花子等着。
叫花子邋遢懒散,跟整个正厅里的人格格不入,连下人们都嫌恶地避着他。
要不是有云归守同行,他甚至进不来林府。
樊梨梨一见到两人,也愣了愣,福身后询问,“不知二位大人深夜造访,是不是为了林大人的事?”
云归守道:“娘子又为何在林家?”
“我跟林家主母交情颇深,既到辽义府做生意,自当前来拜访。”
云归守点点头,朝满脸焦急的屈飞燕道:“请问夫人,可曾听林大人说起过,江州杀人桉的疑点?”
屈飞燕看了樊梨梨一眼,得到鼓励的眼神后,说道:“我官人说,说……”
她还是不大信任云归守,尤其林修文跟她说过,此事千万不可声张。
见状,樊梨梨微微皱眉,低声让她先屏退下人。
作为自小便被打压忽视,并且只有十几岁的小姑娘,屈飞燕还没有长成官卷应有的镇定从容。
待不相干的人清空了,屈飞燕才支支吾吾道:“官人说,可能,很可能是,是官商勾结。”
樊梨梨一愣,“意思是,杀人桉,其实也有官府作为?”
屈飞燕苦着脸说,“官人提起,每每桉发后,黄太守出兵缓慢得很,还故意拖沓,隐瞒线索。他好几次发现些蛛丝马迹,可都被黄太守驳回了。”
樊梨梨惊呆了。
这黄太守,莫不是温县董县令的亲戚吧?
这大靖到底怎么了,官商勾结草管人命的蛀虫居然这么多?
云归守略微思忖一番,说道:“林大人的疑虑,跟我们推测的倒是一致。林夫人,切记别让任何人知道,你听林大人说起过这些。”
黄太守早就想除掉林修文了,要是知道林修文没有父母,屈飞燕又是商人之女后,说不定会斩草除根。
叫花子喝了一口酒,眯着眼瞅酒葫芦里剩了多少,顺口叮嘱屈飞燕。
“从现在开始,任何人都别相信,尤其是辽义府的各大官员,哪怕是平日与你夫君交好的也不行。”
樊梨梨眼神瞥过去,心道,这叫花子还挺清醒的,完全看不出蓬头垢面之下,有一颗缜密的心。
屈飞燕越发紧张,“那你们呢,也不能信吗?”
云归守道:“随心就好。”
说完,二人一同出门去。
樊梨梨追上去问,“两位大人,之后你们要怎么做?”
云归守已走出老远,声音随风传来,“娘子是平头百姓,就不必操心了。”
樊梨梨退回房里,先安抚瘫软的屈飞燕。
山来从帷幔后走出来,说道:“梨梨姐,那叫花子会不会是大理寺正的朋友?”
樊梨梨道:“或许吧,山来,大哥他们现在在哪?”
“还在查线索,我再去打听。”
樊梨梨看看天色,“不行,你还是个孩子,天亮再说。”
有京城来的官员插手,形势应该又要明朗些。
樊梨梨还得知,云归守来辽义府的事,官府那边并不清楚。
想必也是得到什么风声,暗中私访。
焦急等待许久,屠郁跟应飞龙才回来。
一进门,应飞龙大声吼道:“那帮狗崽子,主打就是一个死不认账!老子可是花了天大的功夫才撬开他们的嘴,听到一点消息!”
屈飞燕扑上去问,“什么消息?我官人呢?他还好吗?”
应飞龙最不会应付娇滴滴的小娘子,躲到一边让屠郁说。
屠郁道:“我们劫了几个混子,他们手里头有些线索。”
辽义府的地痞流氓们成天瞎混,晚上也没落脚的地方,桥洞里屋檐下都是他们的身影。
前晚林修文被抓走时,有混子躲在暗处亲眼看见,他是被黄太守的人故意推向歹徒,给歹徒一个挟人质潜逃的机会。
林修文一直跟黄太守作对,但没想到,黄太守竟然会想到借刀杀人,铲除林修文。
屈飞燕听完后气得大哭,樊梨梨一边安慰一边问,“那林大人究竟被带到什么地方去了?”
屠郁让人取来地图,指着距离辽义府两百多里的地方。
“明秀岛,四面环水的渔岛。”
那地方也相当于一个县城,面积不大,山明水秀,平平无奇。
樊梨梨纳闷道:“为什么歹徒要把林大人掳到那地方去?”
一旦被官府包围,根本无路可逃。
事不宜迟,屠郁二人当即就要出发,尽快抵达明秀岛,救出林修文。
屈飞燕将眼泪一擦,铿锵有力道:“我也去!”
屠郁正要拒绝,樊梨梨说道:“黄太守敢借刀杀人,想必也不会放过飞燕。与其把她留在府上,不如跟我们走?”
屈飞燕一走,剩下的家仆们不至于再遭报复。
在樊梨梨的劝说下,几人一同行动。
当日,林管家安排了不起眼的船只,供樊梨梨几人前往明秀岛。
同时也要放出消息,就说屈飞燕回娘家提前哭丧去了。
江面上洋洋洒洒飘着雪,屈飞燕屹立船头,惴惴不安。
樊梨梨理解她的心情,叹了口气回到船舱里。
屠郁跟应飞龙正商量,到了明秀岛如何救人,山来在一旁煮茶。
要不是林修文被抓,眼下倒是可以围炉赏雪,冬日里别有一番滋味。
樊梨梨道:“明秀岛是澹水珍珠养殖地,听说明玉堂的蚌池也在这,等事情了结,我想去看看。”
明玉堂的伙计们都知道她,只要报上名字,应该可以涨涨见识。
应飞龙兴致勃勃,“小姑奶奶,给老子弄颗大珍珠怎么样,以后老子有了媳妇,就当聘礼送给媳妇。”
樊梨梨一笑,“行啊,我一定帮你挑颗大的。”
话是这么说,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
几个时辰后,船只靠岸,几人下船,没跟任何人搭话,直接找地方落脚。
明秀岛极少有外人来,所以几乎找不到客栈,屠郁花了点碎银,在一渔夫家里住下。
傍晚,渔夫的媳妇做了顿简单的晚饭——清水煮鱼,连油盐都没有。
自打开了屠记饭馆,樊梨梨就没吃过这么寒酸的饭菜。
可是,拼命打捞来的鱼,渔夫一家平日里根本舍不得吃。
就连正坐月子的渔夫媳妇也只匀了点鱼汤,几个半大的娃娃眼巴巴地望着水煮鱼,只能吮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