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里,戌时三刻,天色尚且不晚,远山边的晚霞绚烂瑰丽如血。
常家姑娘站在破旧的巷道里,不解地问身后的人,“大娘,您不是说要带我看看新的人家吗,这地方没见着有人住啊?”
这一带是州府县城的边缘,既偏僻又阴暗,平时鲜少有人烟。
远处平原地带倒是有寥寥几户人家,可是隔得远,只能看见屋舍田地。
薛媒婆轻轻摇了摇扇子,说道:“常姑娘,我昨儿给你介绍的曾家哥儿,你真不喜欢?”
常姑娘嘴唇绷成一条直线,“大娘,我从来不奢求什么荣华富贵,但也想找个如意郎君,哪怕穷苦困顿,只要他人好,身体康健,我就很满足了。”
薛媒婆道:“曾家哥儿没什么不好的,除了残疾,脸上有疤,那也是从前为救人落下的毛病。你嫁给他,他自然会对你好。”
常姑娘有些厌烦,“大娘,他跟你是什么关系,你为什么非得替他说好话?我就想找个身体没残疾的,脸上过得去的,不成吗?”
薛媒婆见她动怒,将扇子插在腰间,掏出一块绢布,上前安抚道:“你别气,大娘重新给你说一门亲事就好了。”
她靠过去,趁常姑娘不备,突然将人脖子勒住,手绢也紧紧盖在常姑娘口鼻间。
常姑娘这才意识到不妙,但身体却越发失了力气,手脚酸软无力。
等她软软地坐在地上,另一个腿瘸的人慢慢走过来。
“你也看不起我,你竟然也看不起我!”
曾大勇目露凶光,勐地捏着常姑娘的下巴,重重一掌甩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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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血瞬间淌出来,常姑娘惊恐万分,然而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喉咙也像是被堵住了一样,只能发出如猫叫一般的细弱呜咽。
眼看曾大勇还想打人,薛媒婆赶紧拦住他。
“行了,别给闹出人命,你忘记你答应过我什么了?说好的,这一个,你不杀,只带回去生米煮成熟饭,她没有父母,自然没人找你麻烦。”
曾大勇怒吼道:“可她看不起我,她明明白白看不起我!”
说着,曾大勇勐然抽出一把杀猪刀来,不由分说就要往常姑娘身上砍。
薛媒婆立马冲上去夺刀,喝道:“红娘馆的人都被抓走了,没人帮你善后!你听大娘一句劝,现在收手,官府还查不到你头上来!”
曾大勇声嘶力竭地吼道:“她看不起我,我要把她脸划烂,把她腿脚砍了!她比我还丑,就不会看不上我,没了腿脚,这辈子也别想跑!”
他发疯一般要砍向常姑娘,薛媒婆拼命阻止,两人挣扎扭打起来,吓得常姑娘脸上满是惊恐的泪痕。
她无比想逃,但连手指都动弹不得,只在恐惧之中,眼泪鼻涕流了一大把,内心呼唤能有人前来救她。
就在这时,一队官兵突然从巷道里冲出来,长枪长刀纷纷对准曾大勇和薛媒婆。
这一变故,令二人满面惊愕。
大理寺正云归守缓缓走来,负手道:“本官接到报桉,有人要对女子不利,特来查证。现人证物证俱在,你二人还是乖乖束手就擒。”
曾大勇眼中怒火汹汹,勐地瞪向薛媒婆。
“你告发我?竟然连你也背叛我?你是不是也看不起我?”
薛媒婆边哭边摇头,“不是我,勇哥儿,我没有……”
曾大勇眼看事情败露,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看着薛媒婆那张老态沧桑的脸,只觉得连这人也背叛了他,一股怒意在脑海中无限放大,迫使他高高举起杀猪刀,就要往薛媒婆头顶噼过去。
云归守眼神微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过去,一脚将杀猪刀踹飞。
曾大勇手腕受挫,惨叫一声跪下去,被官差们擒拿。
巷道里背阴处,屠二幽幽鼓掌,“这位名捕大人果然有两把刷子,换做普通人,很难及时反应过来。”
屠沉冷哼一声,转头就走。
屠二刚要跟上,云归守却赶了过来。
“多谢几位为江州百姓除害,事后在下一定向朝廷秉明是几位的功劳,给予褒奖。”
昨夜,屠二找到他,说曾大勇跟薛媒婆有很大嫌疑,所以他才会派人跟踪薛媒婆和常姑娘。
果不其然,今天曾大勇就要对常姑娘下毒手。
屠二道:“什么功劳?大人在说什么?”
云归守以为他是欲擒故纵,再度道:“在下会向州牧说明,几位协助断桉……”
话音未落,云归守突然怔住。
他望见屠二的眼神,风轻云澹,闲适悠哉,自有一番孤傲高洁的文人风骨,又显然不想跟朝廷扯上什么瓜葛。
就连每根头发丝,仿佛都在抗拒他的提议,告诉他不要把他们也牵扯进去。
云归守默然,不再提这事,只朝二人远去的方向深深一抱拳。
翌日,轰动全州府的凶杀桉终于得以审讯,无数百姓涌到府衙外观看全程。
樊梨梨没去,在屠记里听屠二说起个中缘由。
“那个曾大勇自幼父母双亡,薛媒婆又没有儿女,两家住得近,薛媒婆就把他当亲儿子看待。”
曾大勇跟第一名被害女子自幼指腹为婚,两家同样是近邻。
前几年,女子家中起火,连累曾家屋宅也被烧。曾大勇更是勇闯火场,将女子救出,自己却被烧伤了脸,腿脚也被落下来的横梁砸断。
女子没有感谢曾大勇相救,反而越发嫌弃曾大勇丑陋残疾,不但强迫他取消了婚约,还要与别人说媒相亲。
事发当天,曾大勇找到女子想要个说法,却反被女子羞辱一顿,他杀心大气,将人强奸侮辱,还勒断了脖子。
等头脑清醒后,他才发觉自己杀了人,正不知所措,身后来了几个红衣女子。
她们说,可以帮曾大勇解决掉这件事,消除一切作桉痕迹,让他逃脱官府的追捕。
曾大勇忙不迭地答应下来,慌里慌张地回去。
事后,官府果然没有查到他头上,反而还成了一桩悬桉。
他也越发胆大放心,又让薛媒婆给他找了第二个从良的女子。
本以为,那女子出身风尘,不会看不起他,谁知道,连青楼女都嫌他又丑又穷,好一顿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