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前,雅乐阁里,有人把一包毒药和一锭金子拿给周旦,告诉他,事成之后,不但另有重谢,他自己的仇,也能一并报了。
周旦对屠家恨得牙痒,不单单是因为他哥周力被屠沉废了,更重要的是,他的虚荣心在屠家面前,被践踏了一地。
想想以前,八房是外头回来的落魄户,屠老爹带着老婆孩子,风光不再,灰头土脸地讨生活,一个比一个过得死寂落寞。
屠郁在周婶婶和其他人的蒙骗下,娶了一个“忒贤惠”的王秀珍,把家里搞得鸡犬不宁,屠大娘天天以泪洗面,双胞胎女儿也过得很压抑。
屠二身体不好,即便有大把媒婆上门说亲,他始终笑盈盈地拒绝,看似温和,实则坚定,谁来了都动摇不了他的决心,可见那方面是真的不行。
屠沉也惨,娶了个假千金,假千金嫌弃他穷酸丑陋还是个残废,天天跟他闹得鸡飞蛋打,没片刻安生,最后还跟小白脸跑了,让屠沉成了全村的笑话。
周婶婶一家也时刻把八房拿出来说事,一听到点风吹草动,要闹得全村人都知道,添油加醋,当茶余饭后的谈资,多少谣言都是周婶婶这个亲姑姑传出去的。
周旦每每见了八房的弟兄们,都要装模作样地关切一番,实际上净在揭人伤疤,冷嘲热讽,借此抬高自己。
可是,事情从樊梨梨落水后,一切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先是王秀珍这个倒贴娘家的女人,跟屠郁划清界限。屠郁虽然成了单身汉,日子却比往常过得更悠哉,再也没有岳家的破烂事来纠缠他。
再来是屠沉,明明以前跟假千金疏离冷澹,仿佛老死不相往来,可是现如今,突然感情就好得跟蜜里调油似的。
那假千金长得,就是温县所有女人加起来,也不及她风华之万一,而且从前泼辣刁蛮的性格也全然颠倒过来,变得温婉柔顺,又不失活泼俏皮,还会关切家人,人见人爱。
别说周力那个色中饿鬼眼红,就是见多了女人的周旦都觉得,人生能得这么一个漂亮女人在怀中,简直是莫大的满足。
但偏偏,这个貌若神女的女子,被屠沉那个丑瘸子给霸占了。
这些让周旦恨得牙痒,恨不能把樊梨梨抢过来,捆在床上日日夜夜被他戏弄。
但更让他气愤的是,屠家如今竟然富裕起来,远远比他这个“当官”的更有钱,日子更宽裕。
看看屠家租的这铺面,再看看每日红火的生意,食客们拎包带走的卤味,能进账多少啊?
屠大娘跟屠馨月这些人,虽然没有穿金戴银,却不是从前打补丁的破衣裳,看面料款式,怎么也是中等人家。
还有几个小的,一个个长得珠圆玉润,打扮得也好,跟金童玉女似的,比周旦自己的侄孙们长得好看多了。
可是明明,八房才该是最穷,过得最艰难的。
凭什么没过几个月,他们突然一跃而起,成了挺富裕的人家不说,还阖家欢乐,齐心协力,日子蒸蒸日上?
反观周婶婶,要照顾残废在床,天天嚎叫不断的大儿子,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且周旦周力还都是光棍,虽然周旦有儿子,却没妻子。哪像屠沉,温香软玉在怀,想想都叫人喉咙发紧。
周旦每每想到这些,心里便如同火烧火燎一样。周婶婶也是,看见八房赚钱,让她无比难受,做梦都要焦躁得惊醒过来。
母子俩对八房的痛恨,几乎到了丧心病狂的程度。
所以当周旦得知,给水井里下药,既能让八房家破人亡,自己又能得到银子后,想也不想地同意了。
后院里没人,周旦拿出一包东西来,摊开看看,没敢靠得太近。
听说,这是来自外域的剧毒,哪怕只有一丁点,也足够取人性命。
不管是八房自己吃了井水,全家丧命,还是毒死了食客,面临斩首酷刑,对周旦来说,都是好事。
要是能全家处死或者被毒死,老的小的,一个不放过,那就太大快人心了!
周旦激动得手都在抖,狂笑着要往井里下药。
可正当他要把纸包里的东西倒进井里时,突然听背后一声爆喝:“你在干什么!”
周旦本就高度紧张,闻言顿时一个哆嗦,纸包径直往井里掉。
然而,一道人影飞速掠过来,只在空中留下道道残光。等周旦侧头一看,一只脚已踢到他眼前,将他横扫而飞。
“冬——”
周旦被踢飞,重重砸在墙上又滑落下去,顿时脸斜鼻子歪,半晌没能从地上爬起来。
钟迟站在井边,眼疾手快抓住纸包,怒声说,“你往我家井里放什么东西!”
周旦心头骇然,心想这家伙不该在外头招呼巡逻的官差吗,怎么会突然进来?
他捂着口鼻呛咳几下,鼻血刷刷地流淌,一张嘴,血沫裹着牙齿掉落出来。
“老,老子路过……”
外面又是一声怒喝,打断周旦的睁眼瞎话,“放你娘的狗屁!我们全都看见了你要往井里放东西,难不成还会冤枉你!”
周旦心头骇然,四下张望一番,却发现刚刚还空无一人的后院,竟然多出许多人来。
屠馨月母女还有樊梨梨都在拐角处看着他,屠五竟然带着白老爷,站在不远处怒目而视。
就连先前在门口讨水的几个官差,都被屠老爹带进来,亲眼目睹他要往井里放东西。
这么多人作证,周旦无从抵赖。
钟迟一把将他拽起来,气不过又狠狠踹了他几脚,怒道:“今天不抓你去见官,简直都没有王法了!”
屠老爹也对官差们说道:“各位都看见了,烦请给我们做个见证,别让这丧心病狂之人,逍遥法外!”
屠五也跟白老爷窃窃私语,毕竟白老爷亲眼看见的,要是能上公堂做个见证,周旦再怎么都辩驳不了。
然而,面对众人的怒火,周旦毫不在意。
“啧啧,树叶子而已,怎么就变成下毒了?”周旦阴恻恻地一笑,捏住鼻子说,“你们这些人,一个个的,是不是做了对不起老子的事,才会觉得老子要报复,给你们下毒!”
树叶?
钟迟一愣,低头看看手里的纸包。
的确是一些形状普通的干枯树叶,以及短小细碎的树藤根茎,也没有什么特殊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