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我要教的内容，需要一个同学配合——”烟馡懒洋洋地道，明明声音波澜不惊，却在初三一班心里荡起一阵狂风呼啸，惊涛骇浪，而表面上却是异常平静，紧绷的平静。
别叫我……别叫我……
赤阳保佑别叫我……
白鸽保佑别叫我……
“沐千离。”
能明显听到周围的松气声。
沐千离出列。
烟馡走近，看着沐千离静如止水的赤童。右手抬起靠近嘴边，意识到手上没烟后，瘪了瘪嘴，随后用稍大点的声音道：“本节课讲幻术，以我的缥缈云蝶为例。”
“幻术的施展，利用的无非是情绪和五感。有的幻术是通过五感，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进而引发人的喜怒哀乐，控制情绪；有的幻术则是先引发情绪，再控制人的五感，彻底迷失。”
烟馡扫了一眼前面的学生：“等会儿我对沐千离施术，你们好好判断，我的缥缈云蝶是哪种。”
烟馡将眼睛放在赤童上：“缥缈云蝶入梦来，只愿长醉不愿醒。”细语温声，引人翩跹。
话一说完，烟馡手一抬，浅紫色的蝴蝶环绕她身，翩翩起舞，将烟馡婀娜的身姿衬得如同仙子般，更添了一分神秘莫测，飘飘缈缈，教人看不真切。
手向前一挥，浅紫色的蝴蝶环上了沐千离的身子，围绕着他跳起舞来。
蝴蝶是极美的，可是它带来的危机感也是极其强烈的。
但是，沐千离与紫蝶接触后——
他坐在儿时的农家小院里摘菜，听着奶娘一边缝衣服一边给他讲最近发生的趣事。
那些趣事并不是趣事，在沐千离听来，那都是些无聊又无聊透顶的无聊琐事。可是沐千离却是一字不落地听完了。
这时，有人敲门来。
竟然是沐云，还有千落，以及熊孩子沐阳他们。
他们争论的话题也十分无聊，沐阳和千落捏的泥人哪个更好看，跟班们都是各投各的老大，结果平票，就想着拉小离一票。
真是个难题，无聊的难题。
烟馡的眼神片刻不离沐千离，只想从他脸上看出点情绪波动来。
而同学们则是盯得比烟馡还要紧，还要仔细，就差凑到他身边把眼珠子贴上去了。但是……
“他好像没什么反应啊。”
“有的有的，你没看他脸板得没那么厉害了吗？”
“呃……好像是……那你知道这是先情绪，还是先五感了吗？”
“呃……没有。”
“烟老师为什么要找这么个面瘫脸示范？这让我们怎么判断？”
认同声一片。
又盯着瞅了一会儿。
“我发现……”
也不知谁说了一句，顿时目光齐聚到那女生身上。
“……他皮肤好好哦。”
“……”
一些男生差点爆粗口了，这和先前说好的考点不一样啊，明明是判断幻术类型，怎么就变成辨认微表情了？
沐千离修长的身影就像是一根入地的竹竿杵在那，一动不动，唯有丝丝银发随风飘扬。
连烟馡的眼睛都快看木了，他是真的面部瘫痪么？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无法看到对方情绪变化，这对使用幻术的人来说最是无趣。
终于，烟馡在沐千离的脸上捕捉到了一丝细微的变化，眨眼便可能错过的变化，沐千离嘴角的微微上扬，虽然顷刻间又恢复了静如止水，但烟馡捕捉到了！
面露悦色，烟馡心道，时间到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下一步，撕碎美梦。
烟馡的缥缈云蝶具有强大的情绪控制能力，尤其是烟馡的修为不低，她的情绪控制更是炉火纯青，几乎让中术者察觉不到自己身在幻境。即使死人复生，中术者也不会觉得有异，甚至会忘记故人已死。
经烟馡操纵，中术者可在梦中实现自己所有的欲望，到达人生顶峰，登顶人生极乐。
美梦越做越美，做梦者越陷越深，逐渐沉沦，意志力低者，或会直接将意识葬于美梦中，永不出幻象。
还不需第二击，这种人就已经死了。
而沐千离显然是需要第二击——撕碎美梦。
所以烟馡才会一直在意他的情绪变化，唯有他的情绪发生变化，才证明自己的缥缈云蝶对他起了作用，并且说明他还没被一击即死。
美梦愈好，撕碎就愈痛，情绪就愈崩溃，意志被摧毁得就愈严重。
那么，沐千离，你的梦，会有多痛呢？
烟馡抬手放至沐千离额头：“心迷极乐醉梦中，醒后怅惘一场空……”
三娘，住手！
烟馡脑中突然响起这个声音，温柔且严厉，又似乎见到一阵金黄光芒在脑中闪过，完全打断了她，连先前施加的幻术都被打断了。
烟馡不悦，往一边一瞪，百里浅笑正一脸正色地看着这边，虽还是一身暖洋洋的，却明显多了丝锐气。
烟馡有些不满，但还是收了缥缈云蝶。
紫色蝴蝶一收，沐千离的赤童睁开，看了四下，带着一丝怅惘。现实在黄粱一梦面前，总是显得有些不够看。
“你们看出来了吗？”烟馡对其他学生道，懒洋洋的语气明显多了一丝不悦。
看出来了吗……
看出来了吗……
“成陨！你来答。”烟馡瞟眼过去，逮了个身子往回缩的。
成陨懵然，答？答什么？靠，二分之一，随便押一个：“……五感？”
“很好。”
成陨松口气。
“错得很不错，绕训练场跑二十圈。”烟馡澹澹地道。
成陨挠挠头，朝训练场外缘跑去。
烟馡将他叫回：“下课执行。我的缥缈云蝶，是先控制情绪，再控制五感……”
沐千离也归队，静静地听着，但是烟馡后来说了什么，他却一点没听进去。他觉得自己的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自己的心脏被人挖了一块，那样空落落的。
烟馡虽没有粉碎他的美梦，但从美梦中醒来，见到现实，烟馡粉碎不粉碎还真没多大关系。
别人的美梦多少关乎欲望，譬如权力、金钱，而沐千离的美梦，只是希望那几个人活过来。
只要他们活过来，哪怕是天天听他们说无聊的废话，哪怕是天天被那群熊孩子恶作剧，他都没关系。
只要，他们，活过来。
烟馡捕捉到沐千离扬起嘴角那时，便是他忘记他们已经死了的那一刻……
美梦愈美，现实愈残酷。醒来知是一场空，徒教人泪千行。
明明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按理说来，该习惯了，但每每回想，还是心中揪痛，暗然神伤。
……
烟馡办公室。
“你为什么要阻止我？就那么害怕我把他给怎么样了？”烟馡的不满都写在脸上了。
“三娘，你就别想着折腾他了，他不过是个孩子。”百里浅笑有些无奈。
“哼。”
“以你今天准备施加的力，千离是承受不住的。”
“意志薄弱！”
“非也，千离的意志很是顽强，但他的顽强是和心魔一起，他的恨意他的复仇心切，都在那意志中，你若是将他粉碎，最大的可能不是一蹶不振，而是由此坠魔。”
“坠魔？”
“嗯，陷入疯魔状态。到时就真的像你说的那样，一身戾气了。”
“这么说，我还碰不得他了？”
“你别搅动他的情绪就是。”
烟馡澹澹地“嗯”了一声，吸了几口烟，又恢复成一副懒洋洋的状态，惬意得很。
百里浅笑在心里叹了口气，三娘恐怕又打定什么坏主意折腾千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