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潇潇也在一块石板上坐下来,像是在等杜龙把凶手交出来。
可是,唐潇潇等了很久,不见杜龙交出钱小青。
唐潇潇淡淡道:“你是不是不忍心交出你老婆?”
杜龙苦着脸,沉默了良久,终于道:“杀唐金的,不是小青。”
唐潇潇道:“哦?”
杜龙又道:“其实,你的杀父仇人是我。”
唐潇潇不语,他直直地望着杜龙,他在思索杜龙的话是真是假。
这时,钱小青却道:“不!杜龙,唐金不是你杀的!”
刚才她还说是杜龙杀的,现在却说不。
杜龙道:“小青,做人要尝尝任何滋味,做人寡妇的味道,尝一尝也并非不可。”
钱小青道:“不!”
杜龙不理,对唐潇潇道:“要杀就动手吧。”
唐潇潇冷笑道:“好一对患难夫妻。”
钱小青道:“唐金是我杀的!”
杜龙道:“是我!”
“不!”
“不是!”
两个人,争抢着承认自己是杀人的凶手。
好像在争抢一顿美味的午餐。尽管他们都明白,杀唐金的凶手,现在就难逃一死!
可是,杜龙和钱小青仍然各不相让。
杜龙道:“是我。”
钱小青道:“是我。”
忽然,杜龙怒道:“好,是你,你是凶手,那我就杀了你!”
杜龙话未落,刀已出手!
他的刀,锈迹斑斑普普通通,而正是这柄短刀,此刻发出了摄人心魄的威力!
钱小青呆住了,她不相信杜龙的刀会突然间砍向她!
猝不及防的一刀!
眼看就要砍向胸膛,蓦地,钱小青嘴一张,吐出一口痰来!
叮叮叮!三声细响,凄厉而急促。
如果是痰,就算吐中杜龙的短刀,也不可能发出金属的声响。
因此,钱小青吐出的,绝不可能是痰!
是三支短箭!
只有米粒般大小。
三支短箭在杜龙的短刀上一撞,分三个方向,飞射而出!
一支射向猛雄。
一支射向唐潇潇。
一支射向杜龙。
而杜龙的短刀,被钱小青的暗器一激荡,也改变了方向,比原来的速度更快地,飞向猛雄。
突变,在瞬间发生,又在瞬间完成。
四个人,四种不同的反应。
唐潇潇手势一挥,轻而易举地打落飞射而来的暗器。
杜龙短刀出手,身躯接着也动,甚至比刚才出手的刀还要快,快得吓人。
杜龙大水缸一般的身躯,在凌空飞射时身轻如燕。
没有亲眼见过的人绝对不会相信,杜龙的一击,可以做到如此完美。
杜龙的短刀已经出手,可是这时他的手中又出现一把刀。
一把不再生锈,闪着光芒小短刀。
杜龙短刀翻卷,那粒射向他的暗器,已改变了方向,射向猛雄。
与此同时,钱小青的短刀,也对准了猛雄的脊背霍然飞出!
两支暗箭,三柄短刀,五件武器从五个方位封住猛雄。
猛雄有再大的本领,也绝难将五件武器一一打落。
唐潇潇为猛雄担心。
他担心猛雄避得了暗器,避不开短刀。
而避开了短刀,又会被暗器击中。
钱小青和杜龙已露出了得意之色。
原来,钱小青和杜龙那一番口舌争战,是另有目的,别有用心的。
“好一对心意相通的夫妇!”唐潇潇不禁被他们的默契所震惊。
他们这一击,实在是配合得妙到毫颠,凌厉,致命,找不到任何破绽。
猛雄还那样坐着。仿佛被风化了,像一块石头。
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惧怕与慌乱。
好像胸有成竹。
好像他早已料到有此一着。
甚至,连他的双臂在运动的迹象也没有。
他像一个完全放松的,坐在石头上怡然看日落的游客。
又像一个不急不躁,无欲可求的等待者。
两支暗箭,三柄短刀,射向他的五种武器,好像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难道他真的不知道,五件武器中的任何一件,都可以要了他的性命?
难道他真的被风化了?
死了?
或者,他另有阴谋?
钱小青和杜龙暗道一声“不妙”,生怕中了猛雄的阴谋,双双一跃纵开,两柄短刀不敢递过去。
激射的暗箭和杜龙先前出手的短刀。
擦着猛雄的耳根,前额和后颈而过!连猛雄的头皮也没有伤到一点!
但是,如果猛雄稍微动一下,钱小青的暗箭和杜龙的短刀,就会给他致命的一击。
猛雄这时候睁眼,他笑了,道:“你知不知道,我刚才又冒了一次险?”
杜龙和钱小青互望了一眼,他们都在后悔。
他们在心里道:“如果刚才不怕他有阴谋,他定然已死在自己的刀下。”
可是后悔,有什么用?
猛雄没死,他还坐在石板上,他还在笑。这笑,有讥讽,也有庆幸……
只听猛雄又笑道:“你们夫妻俩可真会演戏,刚才,你们差点要了我的命。”
猛雄露出得意的神色,道:“钱小青的两粒暗器和杜龙的短刀我完全可以避开,但是,你们最后的两件武器的致命一击我却无法躲避。
“我这时才看出你们心机缜密,阴谋过人,于是我也冒一次险,施一次阴谋,没想到竟把你们唬住了。”
猛雄接着又道:“我索性装作一动不动,因为那把短刀和两支暗箭所射的位置正好是我的空当,但倘若我要避开你们手中的短刀的最后一击,势必要挪动身躯,这样一来,便会顾此失彼,难免一死。哈哈哈!”
猛雄得意地笑着,笑得那么惬意。好像一切灾难已经过去。
笑声震落数片叶子,在秋风里飘荡,随后悄悄覆在这座旧城堡的遗址上。
光线渐淡渐暗。
一缕雾气从山脚冉冉而上。
地上的尸体被一堵塌了一半的旧墙所掩映。
猛雄忽地顿住笑,往前走了两步,走到那堆尸体边,悲切道:“我们兄弟六人,现在已死五个,就算杀了你们两个,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猛雄说着又大叫道:“怎么办?怎么办!”
钱小青后退了数步,生怕猛雄突然间向她袭击。
杜龙也全神戒备,丝毫不敢大意。
猛雄仰天大叫了数声之后,忽地一纵身,上了一株大树的树顶,又狂笑一阵,笑声由细而尖,直如野兽一般。
继而又纵下地来,伏在尸体身上,喊道:“大哥,你起来!五哥,你起来!二哥,三哥,四哥,起来!我已经杀了他们,已经为你们报了仇,你们好起来走了吧。”
钱小青开始惊恐不已,怕他突然袭击,这时,看到猛雄如此神态,不禁想起刚才他自己所说的非同一般。
或许他的武功和他的智商都高人一筹,无可匹敌;然而,他的心智和武功的另一面,也许是一团心魔!
现在,他以为什么危险都已经过去,任何人都无法对他构成威胁,他完全抛却了戒心。
这次成功的冒险使他狂喜,他觉得他可以对付天下最厉害的高手,他被他的心魔缠住了。
他已经神志不清了。
猛雄还扑在那些尸体上大喊大叫,声音在山谷中回荡。
在渐暗的暮色里,这声音令人恐怖,毛骨悚然。
钱小青的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暗喜,在又一片落叶的飘飞中,钱小青的短刀,无声无息地出手了。
这是钱小青第一次冒险。
因为她面对的,是一个比她强得多的对手,正因为对手比她强,她才要冒险。
钱小青开始冒险的时候,她绝对想不到这是最后一次冒险。
最后一次。
结束。
钱小青知道自己是在冒险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尽管她也知道,冒险就需要代价,就离不开失败的可能。
但她还是后悔了。
猛雄凄厉悲切的喊叫变成了冷笑:“钱小青,我说过,不该冒险的时候,绝对不要冒险,我也说过,我是一个不同寻常的人,一般人做不到的我都可以做到。”
钱小青的脸在变形,她的瞳孔在收缩。
她做梦也想不到,就在她的短刀闪电般击向猛雄的时候,猛雄从五哥手中拔出剑竟然后发先至,刺中她的胸口。
钱小青感觉一阵潮热,腥味浓浓地漫上咽喉。
她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念头是:“一切只能至此为止了。”
猛雄还没有拔出长剑,忽然脸色煞白,残然道:“杜龙,还是你厉害。”
杜龙的短刀,已从猛雄的心口划过。
他的短刀,是那把生锈而且普普通通的短刀。
杜龙的躯体,像一座山,在渐渐萎下去的猛雄眼里,更加显得高大。
杜龙道:“我也是在冒险。”
这时,猛雄已倒在了地上,他断断续续道:
“杜……龙,这……是不是……我教……你的……”
杜龙迟疑着。猛雄说得对,他之所以敢冒险,是因为猛雄刚刚成功地冒了一次险,而使自己闯过了必死的一关,他也要学着猛雄,他要试一试。杜龙成功了。
他的短刀,从猛雄的心口划过。
猛雄已说不出话,杜龙点头,他也看不见了。
猛雄死了。
冒险王竟死在从不冒险的人第一次的冒险中!
暮色四合。
杜龙有些凄怆,他望着钱小青,呆呆地发愣着。
整座荒凉的旧城堡里,只有他和唐潇潇。
唐潇潇叹了口气道:“杜龙,你说,谁是我的杀父仇人?”
不等杜龙回答,唐潇潇又道:“可惜钱小青死了,不然,你就不敢抵赖了。”
杜龙道:“不,唐金不是钱小青杀的,是我杀的!”
沉默。
秋风在沉默中吹来更浓的暮色。
唐潇潇笑道:“不,凭你的武功,无论如何杀不了唐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