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说,这是一个有高贵气质的人。
穿着一套紫绸的衣衫,他的面部由于保养得好而显得光彩照人。
四十岁左右的人,看上去还不到三十岁,那份自信和从容,威仪大方。
高天凤道:“阳关城最富有的快手张三,竟要抢人家的螺蛳吃,难怪江湖上要叫你贪婪张三了。”
这人果真是快手张三。
在阳关城,张三的名字连三岁小孩都知道。
张三出名,是因为他很有钱,他到底如何有钱,谁都说不出,只是传言,张三的财产即使子子孙孙吃上十八代,也吃不完。
可惜张三没有后代,也没有娶过老婆。
可他依旧是阳关城最富有的人。
这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阳关城几乎所有未出嫁的少女都希望张三能看上自己。
张三不仅是阳关城里的首富,而且有一身好功夫。
没人说得出他的武功究竟如何好,只是在江湖上,不论白道黑道,还是强盗,没有人敢对张家无礼。
张三的父母在十年前都去世了。
张三曾在父母临终时许下诺言,他答应父母一定要在自己身体还行的时候生七个儿子,八个女儿。
他的父母是在他含泪的誓言中含笑闭上眼睛的。
如果他们知道,张三至今还没娶老婆,没生儿子,一定会后悔只生了张三一个儿子的。
这么庞大的一笔财产没人继承,他们一定会柔肠寸断。
张三也知道,这么庞大的财产要是浪费了,实在太可惜,因此,他要尽可能在他没死之前把钱都花掉。
他请了三十这七个女佣,每天负责把“父母留下来的九十九间房子擦洗得一尘不染。
他的这三十七个女佣,其实都是他从别人手中抢来的。
三十七个女佣,每人都有一绝,有的歌唱得好,有的琴弹得好,有的会下棋,有的会炒菜……他也弄不清楚,到底谁是琴弹得最好的,谁是菜炒得最好的。
总之,他一脚踏进张家大院的大门,就会听见各种悠扬的琴乐之声。
吃饭的时候,自然有人陪他吃饭,而陪他喝酒的,绝对不是烧饭烧得最好的,也不是歌唱得最好的。
这些女佣,本来都是大富人家的受宠的妻妾,她们愿意做张三的佣人,自己也说不出是什么原因。
其实,张三抢女佣,从来没用过双手。
人们叫他快手,是因为那些被他抢的妻妾的人来找他算账,不管来了多少人,都被他的一双手解决了。
不是被砍了脑袋,就是服服帖帖地,从哪条路来,从哪条路回去。
张三习惯用菜刀砍人的脑袋,而且,总是干净利索,从不拖泥带水。
菜刀是切菜的,如果带着一把菜刀,别人会以为他是一名厨师。
张三最讨厌这个行当,因此,他总是把菜刀别在衣服里面。
张三虽然没有妻儿,但他的家在阳关城。
他是一个十分恋家的人,除了阳关城的每个角角落落,他从未去过其他地方。
在阳关城,他是家喻户晓的人物,连三岁小孩都知道他的名字。
因此,当高天凤叫出他的名字的时候,他一点也不觉得吃惊和奇怪。
张三望着花姑道:“我家里有炒豆腐的人,却没有炒螺蛳的人,无论如何,我都要把你抢回去。”
高天凤突然觉得,张三是个很可怕的对手,他的从容自信和他的气度令自己十分紧张,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他从对方的身上看到了一种辽阔的杀气。
无法捉摸,无法把握。
他的心也似乎颤栗起来。
对方只是随随便便一站,没有显露敌意,他竟在他的气势下紧张起来。
他真不知道自己的刀有没有他的手快了。
但他仍淡淡地:“等螺蛳端上来了,你就会知道我的刀快还是你的手快。”
高天凤的话刚落,厨房里传来一生清脆的碎裂声。
花姑的脸色变了变。
只是在这一瞬间,没有人发现她脸上的变化。
随着这一声碎响,炒螺蛳的香味更浓地弥漫开来。
大家谁都没有动,只有花姑走进厨房里,不一会儿,就又出来了。
花姑道:“厨子死了。”
高天凤和张三并不惊讶。
好像他们知道厨子会死一般。
“盘子碎成十八快,炒螺蛳撒了一地。”
花姑道:“我的第一盘炒螺蛳,竟然是为死人炒的。”
张三笑了笑,道:“尽管你在螺蛳里放了毒,可惜炒螺蛳的味道实在太好,没有人能抵挡这种诱惑。”
张三说着,注视着花姑。
花姑道:“你说我在螺蛳里放毒?”
张三点点头:“难道不是吗?”
不待花姑辩解,张三又接着道:“要不是厨子贪吃,也许,倒下的,是我们三个人中的一个。”
张三那张华贵的脸上,流溢着光彩,却又极其平淡地:
“没有一个女人不想得到高天凤的双手,特别是那些自信的女人。”
高天凤一直都不说话,这时插嘴道:“可惜花姑不是一个自信的女人。”
张三道:“难道她不想要你的命?”
“当然想。”高天凤的嘴角又露出微笑。
花姑听着,一点都不觉得好笑,她的脸平静,好像在接受别人对她的赞扬。
张三道:“炒螺蛳被一个死厨子吃了,那么,你的刀和我的手到底谁快呢?”
高天凤漂亮的脸庞也渐渐滋润起来。
那把薄薄的几乎透明的刀就在她的腰上。
秋风从门口吹进来,薄刀在风中摆动。
这是一把比风还轻的刀,轻得几乎没有重量。
只有张三知道,这是一把怎样的刀。
在风中飘的刀才是世上最沉重的刀,最难对付的刀。
他不知道,当高天凤的刀刺进他的胸膛的时候,他有没有拔出来菜刀砍了高天凤的头。
他实在没有一分把握。
他实在不想冒这个险。
可是他实在太想证明一点:到底高天凤的刀快,还是他的手快。
张三觉得,人活着,就应该证明点什么。
哪怕是用百分之一的希望,哪怕是用自己的性命。
如果不能证明什么,就算活上二百岁,跟活四十年又有什么区别?
所以,他要试一试。
这是,整座酒楼的人都走了,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还有那个死去的厨子。
除了风声,再没有别的声音。
空气也不再流动了。
高天凤的手不仅使女人着迷,连张三看着也想据为己有。
能抚摸这么柔嫩的手,一定是一件非常舒服的事情。
张三突然想起婴儿的肌肤。
可是,张三的双眼紧盯着高天凤的手,这种想法一闪而过,再也不敢多想。
他知道,如果他再多想一遍,也许高天凤的刀就会插进他的胸膛里。
没有别人,只有花姑。
花姑的心跳像是被冻结住了。
一场罕见的决斗,即将开始。
高天凤的刀。
张三的手。
是高天凤的刀先插进张三的胸膛?
还是张三的手先拔出菜刀砍掉高天凤的头?
彼此都在等待,等待动手的良机。
他们不是用鼻子呼吸,好像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感应,都在等待,都在寻找。
她们要把自己调节到最佳的竞技状态,然后再发出最后的万无一失的击杀。
时间实在太慢了。
高天凤的刀,终于没有能与手融在一起。
他不由轻叹了一声:“炒螺蛳的味道虽然不错,但总是没有性命重要。”
高天凤笑起来的样子让花姑迷醉。
高天凤的话却使花姑大吃一惊。
高天凤道:“和一个想要自己性命的人在一起,不如孤孤单单的好,你还是把炒螺蛳的人抢走算了。”
高天凤接着道:“快手张三没有抢不到的东西。”
他这样说,等于承认自己失败了。
良久,张三才从刚才的对峙中回过神来。
他知道他已输了半招。
如果高天凤出手,他或许已经没命。
张三面露愧色,朗声道:“张某不才,却不会这般无知,连抢不到的东西也要抢。”
他这样说话,也分明表示自己不如对手。
真正的高手就是这样。
不论是邪恶的教徒,还是正义一派,只要他真正担得起“高手”两个字,他就会坦然承认“一山更有一山高。”
山外青山楼外楼。
张三道:“阳关城实在太小了。”
他的神色有些凄怆,也有些激动。
“我一直以为,阳关城是我永久的终老之地,我不愿意踏出阳关城,并非害怕技不如人,而是担心外面同样没有我的对手,就像阳关城找不到对手一样。”
停了停,苦笑了一声,接着道:“从今日起,江湖上再也没有快手张三了。”
说毕,张三的左手已掉在地上。
他是如何拔出菜刀砍掉自己的左手的,连高天凤也没有看清楚。
血,溅在地上,像一朵怒放的花。
高天凤惨然道:“何苦呢……”
他知道,即使他出手挡住这一刀,也无法使张三的心灵不受伤。
张三的脸苍白。
他忍住断臂之痛,对高天凤勉强一笑道:“我一向以快手为荣,怎知只是空活了四十年。”
随后对花姑道:“我真的很想抢你的炒螺蛳,可是,你说对了,他的刀比我的手快。”
说完这几句话,张三已是微微发抖,他深吸了一口气,道了声:“后会有期”,身子已飘飞出去。转眼不见了。
断臂之后还能如此飞奔,高天凤不仅骇然。
花姑轻轻叹气,幽幽道:“我的炒螺蛳味道不错,可是很难吃。”
“住口!”
高天凤吼道:“你走吧,我再也不要吃你的炒螺蛳了。”
花姑似乎没有听到高天凤说的话,继续幽幽说道:“你刚才不是说我是一个没有自信的女人吗?可是现在我却要做一个自信的人,我相信你一定会吃我的炒螺蛳。”
“尽管你知道我的炒螺蛳有时会放毒。”
花姑道:“你也会喜欢吃我的炒螺蛳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