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蜘蛛装出很怕的样子,尖声笑道:“高总管,你现在是不是要过来杀了我!”
接着模仿白老爷的声音道:“高总管,我只是废人一个,现在白公子有难,请你快去救救他吧。”
高渐离心下一惊,尽管他已作了周密的安排,但如今老爷还是被暗算,很难说外面不会发生意外。
高渐离心系白公子,狠狠瞪了一眼黑蜘蛛,恨恨道:“我不会就这么放过你的。”
“哈哈哈!”一阵怪笑,夹着一声暗器的尖啸。
高渐离回刀一挡,击落暗器,人已如飞而逝。
这边,白家大院里。
白拣红光满面,时而躬身作揖,时而招手迎答,忙得不亦乐乎!
别看他张着一张合不拢的嘴,似乎被喜悦冲昏了头脑。
其实,白拣的心里非常清楚,在这些口口声声祝他“早生贵子”的人当中,有些人恨不得他断子绝孙的。
白拣扫了一眼人群,心里嘀咕道:“沈家门的人,怎么到现在还未出现?”
接着又想道:也许高渐离早已有了安排。
一想到高渐离,白拣就像背靠着一块岩石:安然、沉稳。
他自己对自己说:“沈家门就算邀遍天下高手,又怕他何来?”
白拣乐呵呵地在一声声道喜声中不住地点头。
人们一个个地到分馒头的地方领取二十个白面馒头。
那些从很远的村镇赶来的,以为这是天方夜谭的乡下人老农们,无不兴高采烈,那神情好像是自己做了新郎一样。
有一家三口,女儿得了癫疯病。歪着头,流着鼻涕,一件大红的衣服,胸前湿了一大片,脏兮兮的,还不时地伸出舌头舔下嘴唇。
她的样子难看极了,她的左手牵着一个女人,右手牵着一个男人,她还不时喊着:“爹、娘”。
她将头偏向男人,嘴里喊一声“娘”,再将头偏向女人,喊一声“爹”,引来人群中一阵阵的哄笑。
女人用手打一下女儿的手,细声说道:“红艳艳,我的宝贝,你看人家都在笑你了,你应该叫我娘,快叫啊,娘。”
可是那癫疯女儿,把头一偏,双眼直直地望着自己的母亲,却又叫了一声:“爹!”
那边的男人也打了一下女儿的手,道:“我的宝贝,我的女儿红艳艳,我才是你爹,快叫啊,叫我爹。”
红艳艳头一偏,舌头舔舔下嘴唇,还傻乎乎一笑,清清爽爽喊了一声:“娘!”
这一家三口,走到哪里,人们就跟到哪里,嬉笑着,用手指点着。
那爹和娘被女儿牵着,有时,红艳艳飞快地奔跑着,双手一高一低变幻着,意思是学飞翔,从空中俯冲下来。
有时,她跑着跑着突然脚下一绊,身子前扑,引得她爹娘双双翻跟头。
在人群中,这一家被众人当猴看。
白拣抬头,看太阳无力地升起。
阳光像水雾一样,只让人感觉清凉而没有丝毫的暖意。
院子里有一株梧桐树,高高直直的树身,却早已没了枝叶,光秃秃的,像是在天空书写了一个通劲的大字。
梧桐树旁边,是一棵樟树,葱郁、繁荣、枝叶茂盛。
这棵樟树至少已有三百年,树身苍老,一条粗大的根拱出地面。
“恭喜新郎双喜临门!”随着一声道喜,又一对中年夫妇来到白拣面前。
白拣忙双手抱拳于胸,含笑道:“多谢,多谢。”
那中年夫妇又道:“祝新娘新郎早生贵子,白头偕老。”
白拣脸上笑容依旧,心里已吃惊非小。
此二人敌友难辨,但“隔空点穴”的功夫已有相当造诣,若是沈家门邀来的高手,则应小心应付了。
若是高渐离的朋友,此番定然在试探于我!
白拣虽然只呆了一呆,他身后已有一个人走出来,朝中年夫妇施礼道:
“我家公子今日大喜,多谢朋友赏脸光临,这边请。”
白拣微微一笑,心下暗暗佩服高渐离的精密安排,不由得宽怀。
人群中,那一家三口还在不断地嬉闹,引得其他人跟着东奔西跑,这些人,本来是看新娘新郎,是来拿二十个馒头的,却不料还有如此好笑的一家子,疯疯癫癫,倒也少见得很。
今天,场面上本就热闹,被这一家子胡搅着,就更显得热闹了。
那疯女儿一手高一手低的作飞鸟状,口中发出含混不清的语言,径直“飞”到白拣的跟前,人群一下子将他们围住了。
那老爹老娘一手拉住自己的宝贝女儿,另一只手不停地向白拣作揖,口中连连说:
“恭喜新郎,恭喜新娘!”白拣却没有一点不悦的表现,也作揖还礼。
那老爹打了一下女儿的手,说:“我的宝贝红艳艳,这是新郎官,赶紧说句吉利话。”
红艳艳头一偏,朝白拣伸伸舌头,做一副鬼脸,却不说话。
那娘又打了她一下手,说道:“我的宝贝女儿,快说呀,我是怎么教你的,难道你都忘了。”
围观的人中已有人笑着起哄道:“快说啊,恭喜新郎早生贵子!”
红艳艳头一偏,“呸”的一声,朝人群中吐了一口痰!
人们纷纷躲避,唯恐吐在自己身上。
可是,毕竟人太多了,怎么躲,痰还是吐在了一个人的脸上。
这口痰谁的脸上不好吐,偏偏吐在一个样子凶恶的莽汉脸上。
莽汉骂道:“你他娘的怎么乱吐痰,你他娘的找死!”
莽汉又气又怒,围观者却哄然大笑,像是在看一出精彩的滑稽戏。
那娘本来还温柔地对女儿说:“我的宝贝女儿,你怎么又往了,痰是吐在地上的,怎么可以吐在人家的脸上去呢?”
一听莽汉出口骂人,一转身,怒视着莽汉,厉声道:
“吐都已经吐了,谁叫你躲不开!”
莽汉一听更气,连话都说不出来,鼻子也气歪了。
那爹也说:“这位朋友,我女儿不把痰吐在地上,却往空中吐,是我女儿自己的事,况且,别人都躲开了,你怎么不躲一下呢?
“你不躲就表示你愿意让痰吐在脸上,可你骂人,就不对了。”
围观者一听全乐了。
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碰到这说不清的一家子,活该莽汉倒霉。
红艳艳吐了莽汉一口痰,好像十分开心似的,嬉嬉笑着,朝人群做鬼脸。
那娘掏出一块手绢,为女儿抹鼻子,红艳艳张口叫道:“爹!”那娘拍拍她的头,柔声道:“宝贝乖。”
白拣正想离开,听得莽汉叫道:“新郎慢走!”
白拣笑着,道:“这位朋友,有事吗?”
莽汉气冲道:“刚才的事你也看到了,你给评个理。”
白拣笑道:“这位朋友,今天在这里的,都我的朋友,刚才这样小妹妹一时疏忽,看在我的薄面上,你就不要计较了,好不好?”
莽汉道:“我不会跟疯子计较,可是你也听到了,刚才他们是怎么说的。”
白拣一听莽汉如此说话。
定会惹怒那老爹老娘,刚想好言劝说,那老娘已怒不可遏,一手拉着女儿,一手指着莽汉,道:“你这个臭嘴乌鸦,你说她是疯子,她到底疯在哪里?你说!”
那老爹也怒道:“今天你不说清楚,就别想走!”
莽汉似乎拙于言辞,此刻更是辩说无语,又急又气道:“你们,你们……”
白拣也觉得这对夫妇有些过分,报拳道:“朋友息怒,你们能在今天光临白府,我不胜感激,俗话说朋友是福,双方都体谅一点,忍让一下,不要为小事计较了。”
那老爹老娘见新郎为莽汉说话,稍稍平息了怒气,对莽汉道:“今天看在白公子的面上放你一次,下次可要记住,说话时先想一想,别又是猪脑袋一个。”
这老爹老娘也忒厉害了,末了,也还要再骂莽汉一句“猪脑袋”。
好像他们的疯女儿真是宝贝一个,容不得别人的半句微词。
其实莽汉并非猪脑袋,他也听出了对方话语里的侮辱,他心直口快,受不起如此窝囊气,大叫道:“我说话从未说错过你女儿就是疯子,就是白痴!”
本来已快要平息了的场面,又将出现不可开交。
白拣无奈地摇摇头,正想离去,听莽汉叫道:“你再叫你的疯女儿吐一次看看,若还是吐在我脸上,我便承认我是猪脑袋,是我自己愿意让痰吐在脸上。如果不行,你们得向我道歉!”
人们一听更乐了。觉得这场戏越来越好看了。
那老娘拍着女儿的手,一副爱怜的样子,轻轻说道:
“我的宝贝女儿红艳艳,你刚才把痰吐在人家脸上我还责怪你,如今人家还要你再吐一次,这次娘不怪你了。
“你好好吐,千万别吐到别人的脸上,这里每一个人都是好人,就他一个是坏人,记住了,别吐偏了。”
红艳艳头一偏,斜斜注视莽汉。
莽汉一阵恶心,恨恨地道:“吐啊,怎么还不吐!”
那老爹用手抚着女儿的头,也爱怜地道:“宝贝女儿我的红艳艳,千万别吐偏了,人家说你是疯子,是白痴,我们可不是疯子的爹娘,好了,吐吧……”
“吧”字还没有落,只听“呸”的一声,一道痰从红艳艳的口中吐出,径直射向莽汉。
周围的人一阵乱躲乱避。
尽管他们都知道这痰是朝莽汉吐的,他们还是纷纷逃避,生怕吐在自己脸上。
莽汉也在这一刹那迅速闪避。
可是不偏不倚,“叭”的一声,那口浓痰又吐在他的脸上!
简直不可思议!
所有的人都在一瞬间愣了愣。
连白拣也被情景弄呆了!
一呆之际,两道白光直奔白拣双肋,白拣只觉得那老爹老娘目中凶光一闪,手中利刃,快速无比向他袭来。
白拣全无防备,那三人离他又近,纵使他能躲过他们夫妇的双刀,从那个疯女人的口中射出来的暗器,却绝难逃脱!
白拣心念如电,正自绝望,一股轻飘飘的巨大掌力却后发先至,将他推出。
那夫妇双刀落空,击在一处,“当”一声,双双断了一截,掉在地上。
暗器却鬼影般,直扑白拣心口。
突然的变化使白拣措手不及,但一缓之后,他已看清眼前的形势,见暗器鬼魅般射到,轻哼一声,便要伸手去接。
“公子小心!”白拣听得惊呼,知此暗器不能接,但此刻他身形已停住,再变已来不及!
不用手去接,暗器就将击中心口。
茫然间,从旁边伸出一只手,电光石闪,先行截住了暗器。
紧接着,一片刀光,一蓬血影,一只手臂。
刀光闪现,血飞溅,手臂落地,这一连串动作几乎在一瞬间完成。
截暗器的是莽汉,挥刀断自己手臂的,也是莽汉。
莽汉的手臂落地,才说出后四个字:“暗器有毒。”
莽汉脸色苍白,刚才一连串的倾力涉险救命,再加上自断一臂,血流如注,因此,这“暗器有毒”四个字远没有“公子小心”四个字说得有力。
众人还没有从开始的滑稽中反应过来,又被眼前突然的变化惊呆了。
不知谁首先发出一声喊,众人便争前恐后,四处奔逃,好像有一把刀在身后追赶着。
白拣疾伸指,在莽汉胸口穴道上一点,止住血流。
莽汉虽缺了一臂,疼痛无比,可他还是凛然挡在白拣前面,以防再次袭击。
白拣的身上,也溅满了莽汉的血,他胸口一热,却无话表达心中的感激。
他不认识莽汉,但知道他一定是高渐离的朋友。
高渐离的朋友就是他的朋友,而刚才,他已救了他一命。
白拣用手扶住莽汉,视线已被泪水模糊了,他颤声道:“朋友,多谢了。”
接着大声喊道:“来人。”
连喊两遍,却不见一人过来。
白拣心一沉,四处望去,白府的几大高手已与人家交手,与他们交手的都是些不认识的人,显是沈家门邀来的江湖高手。
那些从四面八方来赶庙会的人,都已逃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数十个人在大院里厮杀。
除了白府奋力杀敌的高手外,有几个白拣不认识的人也正与沈家门的高手搏斗。
那对曾试探过白拣武功的夫妇,东一指,西一指,夫妇俩指法神妙,配合又好,没有几个回合,便将沈家门的一位高手击毙。
可与此同时,白府也有一位高手被刚才偷袭白拣的老娘一刀砍中大腿。
白府的高手忍住剧痛,抡起手中大斧暴喝一声,不顾一切地罩向对手!
他的斧还未抡圆,老爹的刀又砍在他的肩膀上,一口气接不上,他便颓然倒地……
这时莽汉已站立不稳。白拣要将他抱起,莽汉挣扎着前冲十几步,靠住樟树,喘息道:“白公子,不要管我,告诉高渐离,我没有失约,只是……”话未说完,双眼已闭上了。
泪水终于从白拣的眼中流了出来。
他连莽汉的名字都不知道,他却为他而死去。
白拣擦干眼泪,双目中似乎在喷火。
本来是一场喜宴,现在却变成了屠场。
他本是新郎,现在已变成了屠手。
白拣手下不再留情,连高渐离的朋友都可以为他牺牲生命,难道他不应该为朋友拼命!
一场混战,让所有的人都心惊。
冷冷的秋风,吹着无叶的梧桐树,吹着葱茏的百年樟树。
天空迷蒙,阳光也没有任何色彩。
只听见兵器的交接撞击,和人的呼喝与惨叫。
白拣已不记得自己是谁,也忘记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他的思想里只有一个念头:
杀!杀!杀!他要杀沈家门邀来的高手!
白拣完全忘了,在白府的另一隅,还有一个人在怎样的牵挂着他,思念着他,盼望着他出现!这个人便是新娘沈璧君。
沈璧君姓沈。
沈璧君是沈家门的人。
沈家门是白府的世仇。
这是怎样的一段姻缘啊——可是,这世间又有多少事情是事先就能够料得的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