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黑市离开,江拾月又被陈厂长邀请着去参观他们爱国制衣厂。
制衣厂位置不算偏,规模不大,设施设备极其陈旧。
车间里竟然还是老式脚踩缝纫机,跟江拾月在王莹嫂子家里看见的差不多。
这会儿明明应该是工作时间,车间里却没人在工作。甚至没几个人守在自己的工位前。工人们三五成群,有聊天的;织毛衣的;糊纸盒的;甚至还有打纸牌玩得。
这些工人明明发现陈厂长了却没有一个人惊慌,有的纹丝不动,有的挥手打个招呼就继续忙自己的事情。
江拾月看得直皱眉。
陈厂长解释:“不怪她们。她们以前都是厂里的骨干精英,实在是没有活干又发不下来工资。都上有老下有小,不弄点副业就饿死了。”
“没有活为什么不停工停产给工人们放假?”
陈厂长摇头,无奈道:“我们也不是没想过。”
他指了指满车间的闲散人员,“都是上有老下有小,停工了一家子怎么过?”
“可不停工这不也没活干没工资发?”
陈厂长摆摆手不想多说,“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我还是带你去库房看看吧!”
让江拾月意外的是,库房竟然比车间还大。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原来仓库就半个车间大小,库存越来越多,订单越来越少,就又腾出一车间来放工作服。”
江拾月点点头没说什么。
工作服分门别类摆的十分整齐。工业类、商业类、服务类等,各种工装又按照春夏秋冬再次细分后,一摞摞码放整齐。
江拾月随手抽了几套衣服查看。
像陈厂长说的,他们厂生产的衣服确实质量不错。
只是她有点纳闷,就算市场需求有变化,这样的质量也不至于卖不出去。
陈厂长把江拾月领到自己的办公室,亲自给她倒了一杯白水,“不好意思,我这里很久没买茶叶了。”
江拾月摇头表示不在意。
陈厂长的办公室都已经穷到只剩一桌一椅加上会客区这套旧沙发和茶几。
他一个厂长能亲自跑黑市去卖衣服就证明不是个贪图享乐的厂长。
江拾月接过茶碗喝了两口才开口:“陈厂长,我也就不跟你拐弯抹角了。我原本以为你们只是生产的工作服跟不上市场需求才会导致卖不出去。在厂里转这一圈我才发现你们的问题远远不只是工作服款式落伍。你们生产成本过高,导致产品的性价比很低。这才是被市场淘汰的主要原因。
如果想让厂子扭亏为盈,首先得更换设备。”其次就是裁员。
但,国企裁员可不是一句话的事,江拾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陈厂长点头:“我们内部几次开会也是这么个结果。可现在的问题是这批货不卖出去也没钱进设备。”
“不能贷款吗?”
“也想过。”陈厂长摇头,“不好办。”
改革开放以前,都是统存统贷,个人没有贷款资格。银行也不是独立运转,大约相当于国家的出纳。
企业想要贷款,得先有指标,想要指标得先向相关部门报计划。
相关部门再来核实企业的资产、盈利等评估是否具备还款资格。
显然爱国制衣厂不算是优质企业。
而且就算他们是优质企业,等计发委提交名单后还得排队等国家决定给不给贷款。
这一套烦琐的流程走完,不能拿到贷款,爱国制衣厂早就破产了。
“小江同志,你现在就是我们爱国制衣厂的希望。只要你能帮我们把货卖出去,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江拾月其实不愿意接这个烂摊子,卖货容易,但清库存的钱也不过是让这家厂多苟延残喘一段时间。
只是她现在也没其他事做,既需要赚钱还需要时间准备高考。
如果能离开大院住在厂里,进出城也会方便许多。
江拾月想了想提几点要求。
“第一,我知道你们厂里是有设计师的。但是改服装这事得我说了算,我说怎么改就得怎么改。
第二,我需要一个住的地方。
第三,我不会按点上下班,当然,我有事情不来会提前说。
第四,我不会义务帮忙。如果我能改好工装并且卖出去,我要总成交额的百分之十。”
“这……”陈厂长犹豫了下,“其他好说,这提成……”
他没想过江拾月会义务帮忙,也愿意支付工钱,只是没想到江拾月提的要求不是一次性多少钱,而是按照成交额抽点儿。
“这一点我很坚持。”江拾月不打算让步。
“这个我得跟下面的人开个会。你别看我是个厂长,其实我权力有限。”陈厂长解释。
江拾月表示理解,说自己要给孩子买东西,正好出去逛逛,一会儿再回来。
这是工人当家做主的年代,厂长的任免是由工人投票决定的,看着权力很大,实际上很大程度要依靠工人的支持。
……
江拾月在百货大楼附近,看见自己第一次到黑市时遇到的那个票贩子,跟他买了些日常生活需要的粮票、布票等,又买了些文具用票,总共花了二十三块钱。
票贩子点清钞票把钱收进口袋,突然开口,“我记得你!”
江拾月:“……”
票贩子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你长得挺扎眼,是个莎莎!”
“莎莎?”江拾月疑惑。
“莎莎是我们这边的方言,意思是漂亮的姑娘。”怕江拾月误会,票贩子忙补充道,“我没别的意思,毕竟咱们就只有一面之缘。而且我记得你也不是因为你好看。”
事实上,第一次见面除了惊艳,票贩子还有些失望,江拾月穷的一张票都买不起,能不失望?
“没想到你竟然是个人物!”票贩子朝江拾月竖起拇指。
正准备转身走人的江拾月:“???”
“为什么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