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江楠的控诉，步嫣然最开始还解释几句，到后来就真的闭上嘴陷入了沉默。她并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更何况江楠列举出来的就是事实。

她不说话，会有人帮她说。

步嫣然没有开口，但她的声音却从扩音器中传出，伴随这声音一起打开的，是操场正上方的AR投影屏幕。

那是一组鬼畜的视频剪辑，把过去几年里各种热门古装宫斗网剧的剧情完美剪接到了一起。在这个鬼畜视频里面，一个个花容月貌的嫔妃娘娘，为了讨好皇帝无所不用其极，不仅要精通琴棋书画，还要掌握各种五花八门的独特才艺……

“这就是你们想要的人生吗？一辈子耗尽心血勾心斗角，就是为了争夺一个男人的宠幸？难道除了男人之外，你们的人生中就没有其他的目标了吗？”

江楠脸上流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

虽然听起来像是步嫣然的声音，但她知道那是涂山绫伪装出来的合成音。

“男人和女人除了性别之外还有什么区别？为什么我们就一定要把自己归入到弱者的行列？凭什么我们就得心安理得地享受男人的照顾和宠爱？难道我们就不能稍微努力一点点，让自己拥有更高的社会地位，占据更多主动权？”

“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有收益自然会有风险，而且是成正比的关系。你只看到那个皇帝至高无上权势滔天，有没有看到他夙兴夜寐日理万机？如果你想要成为皇帝，难道还指望人家拱手将皇位相让，而不付出任何代价？”

“从小家长就会教育你，天黑不要出门，放学不要被陌生人带走，未成年不要早恋……这些约定俗成的经验教训会在你的潜意识深处建立起一条隔离安全与危险的防护界限，但也正因为是约定俗成的界限，在某种程度上反而会限制住那些天赋优异的孩子。”

“明明她有足够的聪明头脑可以留校深造，家长却逼迫她结婚生子。本来她的工作能力已经得到所有人认可，升职加薪指日可待，却因为要顾及到自己丈夫的心理感受而放弃了大好的前程……”

“破界试炼顾名思义就是要突破这种传统思维方式对自己人生的限制，是经过校方心理专家团队研究讨论制定出来的科学方案，它的真正目的是为了磨练意志培养出更强大的心灵力量。所有的参与者都知情且具有自我上进的要求，而你所谓的付出代价，全都是她们自己的心理脆弱承受不了感情上的冲击。”

“所以，就不要再说什么有责任义务替她们伸张正义的话了。从我们走进这所学校的时候，学习到的第一条知识就是人要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你今天回到学校里来找我报仇，完全是出于你自己的个人意志。而我，当然也会为我犯下的错误负起责任，事情就是这么简单，不必搞得这么冠冕堂皇！”

狡辩，强词夺理的狡辩。

代替步嫣然作出回答的是涂山绫，她完全忽视了，或者说不肯正视的一个问题，就是让参与者强行代入到蹩脚的脚本当中。

参与者知情吗？当然知情，但不是以当面告知的形式进行说明。如果提前讲清楚了前因后果，破界试炼的效果肯定会大打折扣。

例如韩湘湘入校之后的遭遇，首先通过种种渠道像她展示学校的各种福利待遇条件优势，让她放松警惕。然后再以各种利诱的方式吸引出她内心深处的渴望，在不经意之间让她了解到破界试炼的事情。

来吧尼奥，我这里有两颗药丸，吃下蓝色的药丸你将忘记一切恢复普通人的日常，吃下红色药丸你将彻底脱离凡俗世界超凡入圣。

然后睁开眼睛就看到电子章鱼对你露出和善的眼神，将你哗啦一下子冲进下水管道。

开心吗？

所以说人和人是无法互相理解的。

尼奥真的愿意去做救世主吗？他最后又拯救了什么？

“我们对于‘自由’的理解认知似乎有所差别。”

AI是绝对理性的，但人类不是。

江楠仰望着半空中的投影屏幕，目光反而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起来。她朗声说道：“当你为我定义自由的时候，本身就已经扼杀了我真正的自由！”

她将双手插在牛仔裤兜里，开始吹起轻快的口哨。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

包围住整个学校上空，遮天蔽日的工蜂无人机群同时张开腹部甲板，显露出藏在机腹内的复杂集成电路板和金属线圈，机翼上的探照灯亮度开始缓缓提升。

表面上看起来只是普通的LED灯泡，但实际上却是科学院装配在蜂群上的新式秘密武器，目前仍然处于研究阶段尚未对外公开信息。

步嫣然突然挣扎着惨叫起来。

她独自一人站在操场上，头顶没有任何防护措施，转瞬之间就感觉自己身处于灼热的烤炉之中，就连身上的透明雨衣都开始融化。

“江楠你疯了！”

扩音器中步嫣然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起来，与此同时所有围观的学生都从校内网收到了同样一条紧急信息：“学生会组织学生立刻撤离！”

就在这短短的十几秒钟时间之内，操场周围绿化带上的花草树木纷纷枯萎焦黑甚至于直接燃烧起来，面对操场一侧的教学楼外墙也开始出现一片片的焦糊痕迹。

半空中有人冷哼一声。

一件材质不明的黑布凭空出现，迎风而长，几秒钟内便扩张到了方圆数百米的惊人面积，瞬间遮挡住了整个学校上空，同时也挡下了工蜂无人机的离子光波。

步嫣然身上的雨衣完全融化掉了，焦黑的聚乙烯将她的外衣烧得破破烂烂，甚至能够闻到皮肉烧糊的味道。

但她手中提着的灯笼依然很稳。

刚刚几乎燃烧起来的空气之中突然多了几分潮湿的气息。

空气中开始凝结出水珠，转眼间便化作稀稀落落的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