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度是死的，而人是活的。

法律作为统治阶级维持社会稳定的工具，其复杂程度必然与社会发展成正比，并且由此衍生出律师这一专门解读法律的职业。

黑道制定的规矩与国家法律从本质上来说是同一种东西，只是看起来比较粗糙。比如说勾二嫂这种罪名，绝对不会因为你只亲了个嘴儿又或者睡了一年而区分什么量刑轻重，多挨一顿揍和少挨一顿揍对于江湖人来说没什么区别。立规矩的关键是要让人守规矩，而能不能守规矩看的不是惩罚，而是立规矩的人。

换句话说，做大哥要够狠，够义气，兄弟多，立规矩才会有人听。

伊藤正辉，就是大哥中的大哥，他说出来的话，在江户就是法律。这种法律看起来简单，却没有空子可钻，因为试图钻空子的行为本身就是对他的挑衅，而这种挑衅者的下场就是被灌水泥沉入东京湾。

他在大学毕业后放弃家族企业，全心全意地投入到有活力的社会运动当中，如今三十年过去，东京湾码头外筑起了一道防波堤。

如今整个江户市及关东地区的黑道势力全都被他一人所掌控，军火、毒品、风俗店、援助交际……所有违法犯罪的边缘产业都有他在背后操控的影子，其中最声名卓著的，莫过于他一手创建起来的亚洲赌城百鬼不夜天。

他就是江户……不，整个北日本的地下天皇，他所拥有的金钱与力量，足以在这人口五百万的江户市只手遮天！

真是一位令人羡慕和敬仰的业界前辈啊。

徐如风在心中感叹着，拎着两大塑料袋的东西走出店门，迎面就围上来三个把头发染成黄毛打满发胶作出非主流发型充满了龙套气息的小混混。

说好的不对路人下手呢？徐如风忍不住有些牙疼，刚刚升起来的崇拜之情立刻崩溃。他倒不是怕这几个小混混找麻烦，只是怕他们听不懂中文。

日语“住手”该怎么说来着？要不要回去请教一下青子？徐如风非常从心地转过头看向店里的青子，没想到她微笑着摆了摆手，反过来示意他不要慌张。

为首的一个黄毛贴近徐如风，脸上露出狰狞恐怖的笑容，张开嘴却是一副标准的内地东北腔：“哥，要票不？”

徐如风愣了愣，下意识地反问道：“什么票？”

“鬼票啊！”黄毛瞪大眼睛压低声音说道：“咋地，哥，你来玩都不知道鬼票么？百鬼夜行知道不？跟马场一样，赛马有马票，咱这就有鬼票。虽然跟大城里面比不了，我们这也是正规的盘子，我给你介绍一下呗？”

“不用了，谢谢，麻烦借过一下，让让。”徐如风无语地摆摆手，他还以为要抢钱，结果居然是推销赌票。就算他没什么混江湖的经验也知道，像这种沦落到街头拉客的赌场，多半都不怎么靠谱。更何况就算自己有心，现在也不是玩耍的时候。

他走到车旁，打开车门将塑料袋扔到后座里面，自己拿着一罐可乐两只饭团回到驾驶座。要知道他晚上也没来得及吃饭，现在还是饥肠辘辘头昏眼花。

旁边的张扬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管橡皮糖，嚼了两粒之后继续闭目养神。娜塔莉从后面挣扎着爬起来，翻出冰袋摁在脸上，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另一只手继续在袋子里翻腾了半天，找出一只照烧鸡腿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问道：“酒呢？”

“没有！”徐如风没好气地说道：“两位大爷，赶紧吃饱了打起精神来，研究一下咱们往哪儿走行不行？虽然不知道你们是怎么跑到江户来的，但咱们在这边可是黑户……”

“已经不是了。”娜塔莉有气无力地说道：“我刚刚在警视厅的户籍系统里给你们新建了两个马甲，你叫托尼，他叫汤姆。”

“什么叫托尼汤姆？你还能更对付一点吗？”徐如风猛翻白眼吐槽道：“况且我们俩中国人弄一美国名字合适吗？这不让人一看就知道有问题吗？”

“有本事你自己去改啊！”娜塔莉冷哼道：“或者下去再给我买瓶酒，不要清酒，我可以考虑帮你改名……”

徐如风在心中权衡了一下，觉得还是要忍辱负重。托那些炸弹的福，他在国内已经待不下去了，说不定借着这次机会可以留在江户，那新身份的问题就不得不重视起来。与其费时费力去找渠道办证，他还是更倾向于相信车里这两位黑客大佬的技术水平。

毕竟是亲眼所见。

但就在他准备推开车门下车的时候，张扬一把抓住他的肩膀低声说道：“开车往前走，不要停。”

徐如风心里一颤，表面上不动声色地踩住了油门缓缓加速，压低声音问道：“怎么了？”

“你搭讪的那个收银妹子，还有门口推销鬼票的流氓，都是黑道的眼线。”张扬揉着太阳穴低声说道：“咱们仨突然出现在这里很惹眼，人家一看就知道是外地人，也不像是游客。现在他们正向上面报告呢。”

徐如风倒吸一口凉气，急忙问道：“那怎么办？咱们去哪儿？”

“去赌城！”娜塔莉说道：“只要你有钱，那里就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最安全的地方？”徐如风嗤笑道：“我不是想说我没钱，但你认为美国人也进不去？如果我没记错，美国人还在这里做太上皇呢！”

“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雷曼兄弟工会的手还伸不到赌城里去。美国也有好几亿人，不要一概而论把他们当做紧密团结的革命同志。”娜塔莉吐出嘴里的鸡骨头，似乎恢复了几分元气。她从袋子里掏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灌了一大口之后继续说道：“而且更重要的是，这地方不能久留，河对面的东京才安全。想要通过合法渠道去东京，最简单的途径就是成为百鬼不夜天的VIP客户。”

徐如风下意识地问道：“不合法的渠道呢？”

“河就在那儿，直接游过去呗，只要你不在乎对面河岸上的加特林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