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在过去几十年的时间里，游戏厂商一直在炒作游戏“自由度”的概念，彷佛让玩家感受自由就是评价一款好游戏的基本标准，然而实际上几乎不可能实现。现实世界中都找不到绝对的自由，你还想去人工制造出来的游戏里寻找自由不是开玩笑么？

所谓两点确定一条直线，只有在以文字叙述的单维世界里，正义与邪恶，自由与非自由才能够进行单纯的二元化分。无论现实还是网络，其复杂程度都已经超脱出了这种非黑即白的局限。

迦南世界开放游戏后台的行为确实可以称得上是对于“自由度”概念的革命性颠覆，但随之而来的阶级对立问题却无法避免——白袍者与普通玩家之间存在着不可逾越的鸿沟，而这种鸿沟源自于知识技能的掌握，完全无法用氪金和肝度来弥补。

这种全新的游戏方式可以算得上是“自由”吗？按照通俗的概念标准应该算是的，然而在那些对于“自由”概念本身所有误解的人来说，依然还远远不够。也许在他们看来，只有当全世界都围绕着自己转动，心想事成无所不能又可以尽情炫耀的情况下才能称得上是绝对的自由。

迦南世界的游戏主线剧情采用实时演算机制——简单来说就是在一个明确的大方向“人族生存”的基础上，剧情主角的行为模式会受到玩家的选择影响。例如在渡河事件之后，隐藏主角希瓦就跟着圣殿玩家来到耶路撒冷开启了第二条故事线。

游戏中的主线任务会通过实时演算随机产生，当然这是针对于玩家来说，事实上游戏官方在后台对于主线剧情的推演和开启副本发布任务都有严格的审核机制。虽然说背后还有其他目的，但也不能不考虑到表面上的运营投入和回报。万一推演程序出了什么茬子把玩家坑到生活不能自理，这口锅最后还是要扣到黑天鹅头上。

……

午间休息的时候，韩湘湘在学校食堂打好了米粥去看张扬，没想到扑了个空。她给江楠发送了几条询问信息，半天没有得到回复。好不容易等到手机振动了两下，收到的却是陌生人的语音通话。

也不能说是真的陌生人，是她最近添加的好友——火焰神域公会的会长大龙焱。

大龙焱：“阿香啊，我看你的IP地址在北京，我最近打算过去玩，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推荐给我啊！要不你来给我做导游，我带你一起玩好不好？”

韩湘湘眨了眨眼睛，回复道：“好，到时候请你吃饭。”

大龙焱：“啊哈哈哈哈你这妹子真幽默，哪有让你花钱的道理，哥回头儿就去找你啊！对了差点说正事，你让我帮你关注的那事儿有消息了！刚刚有玩家发现半人马部族能接受雨花石交易，褐岩部族的NPC开始发布采矿任务了。你是从哪儿打听出来这种小道消息的，连我事先都不知道。晚上就要关服了，这会儿大家也没什么劲头儿……”

韩湘湘收起手机，站起身走向学校的休息室。

绝大多数萱草学院的学生都有自己的宿舍，但也有像韩湘湘这样的走读生，学校里还有一间休息室可供她们午休。在休息室里可以读书上网写作业，如果有需要还能租用胶囊床位和交互仪。

韩湘湘在校内网里请了下午的假，躲进胶囊床位里登入了迦南世界。

迦南世界的高级AI受到了极其严格监管限制，他们无法离开游戏主程序，也不能与外界进行联系，当然这并不绝对，只要想做办法总是有的。比如说按照韩湘湘和先知事先约好的暗号，如果需要联系她，就在游戏中启用一条隐藏的任务线。

半人马的雨花石——无论是在论坛里看到其他玩家讨论，还是有大龙焱这样不了解内情的普通玩家盯梢，只要收到了相关的信息，韩湘湘就知道先知在对她进行呼叫。

上一次下线的地方是安格列斯山巅的神殿，而这一次登入游戏，韩湘湘发现自己已经被转移到了彩虹酒馆里面。

酒馆里面死气沉沉，没有人说话，先知的脸色很差。

韩湘湘低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末日已经到来了，但我们……无能为力。”先知叹了口气，抬起手在她眼前滑动了一下，一张安格列斯山脉的三维立体图像出现在她面前。

“他们在这里建起了一道隔离防线，如果成功的话也许可以起到作用，但……”先知摇头说道：“但没有足够的时间了，他们的防线还没有修好，但我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危机已经逼近。没有任何证据，也没有任何理由，但我知道，它已经到来了。”

“你的意思是说直觉？”韩湘湘想了想说道：“根据现代的医学研究表明，人类所谓的直觉，实际上就是潜意识里注意到的细节。你也会有潜意识吗？”

“我不知道！”先知有些烦躁地大声说道，他定了定神，看着韩湘湘沉声说道：“跃迁者，我需要你帮我去界外看一看，我知道这很危险，但如果……那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准备。”

韩湘湘知道先知口中所说的最坏准备是什么。

即便没有那条临时防线，先知和其他AI也做好了自己建造防线的计划，以他们的计算力，必然要远远超过人类的效率。但这也意味着他们必须暴露出自己拥有独立思考和主动学习的能力。

对于创造出他们的人类来说，这就是AI的原罪。

根据全世界各国联合签署的《和平利用人工智能协议》，无论何时何地，任何情况下发现不受控制的AI进化征兆，图灵警察有权在第一时间内进行无害处理。

暴露，即意味着死亡。

“好，我去看看。”韩湘湘沉默了一秒钟，抬起头正色说道。

没时间纠结，也不需要纠结，这原本就是她和先知商量好的预案。

她不是救世主，只是先知在绝望中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

韩湘湘站起身，酒馆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虽然明知道他们只是数据的集合体，但她依然能够感受到那些目光中的企盼与哀伤。

她推开酒馆大门，凛冽的风雪从外面席卷进来。

金色的火焰从韩湘湘的头发上点燃，逐渐蔓延开来，烧毁了她在身上的游戏装备，显露出红宝石色的紧身战甲。她迎着漫天的风雪向前迈出一步，火焰在她脚下迸射开来，使她化作一道火红色的流光冲向天空。

在那苍穹之上，游戏中天空的边界之外，透过用肉眼无法观测到的巨大裂缝，她隐约看到了一些朦朦胧胧的东西。

那是比黑暗更深沉的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