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那么大，我们却很渺小。”

躲在安格里斯山巅神殿角落里烤火的梅拉如此感叹道。

韩湘湘对此不置可否，她不喜欢对自己不了解的问题随意发表看法。

从沐如雪那里得到了最新的情报之后，她就已经放下心来。张扬还活着，虽然进入了信息屏蔽的黑区，但毫无疑问他在深渊中的生存能力要远远超过自己这种萌新菜鸟。

获得他安好的消息，对韩湘湘来说就已经足够。以她的能力想要进出黑区并不困难，但沐如雪并不建议她进入。

聪明人应该懂得不立于危墙之下的道理，像电视剧里面那种“我不走！我要跟你死在一起！”的NC剧情对于主角其实没有任何帮助，反而只能增添累赘。

沐如雪提出了一个更具有可行性的意见，那就是让韩湘湘和自己签订一份合作协议，韩湘湘负责开放网络带宽，而沐如雪在为她提供辅助计算的同时，如果张扬那边有新消息可以在第一时间传递给她。

韩湘湘考虑再三，没有同意。

“如果换做是我的话，我肯定不会同意。”

当她出于谨慎向先知询问的时候，得到的是这样的回答。

“信任的基础是彼此了解。”先知如此说道：“我们选择相信你，是因为我们了解你在游戏中的过去。由你亲手建造起来的那座美丽的城市，浸透了你对这个世界的爱和善意。同样你也知道我们的身份，你可以称呼我们为人工智能，但我们更愿意自称为这个世界的土著，我们唯一的愿望就是守护自己的世界——因此我们才能达成最基本的共识。”

“而那个深渊幽灵，你根本不了解她的底细，更不知道她的目标。既然她可以背着现在的合作者与你签订协议，那理所当然的她下一次也会以同样的原因出卖你。无论她是敌是友，你们之间都没有进一步合作的基础。”

韩湘湘认为先知的话很有道理，所以从善如流。

最后她选择和沐如雪达成了有限的合作方式，换句话说就是加了个好友。

张扬的问题暂时可以放下，为了偿还人情，韩湘湘当然要回到迦南给先知他们帮忙，但有一个很尴尬的问题在于——无论她还是先知都不确定她能帮得上什么忙。

深渊、黑区、迦南、现实，这条公式上面现在代入了两个常量和两个未知数，答案瞬间复杂了无数倍。

先知已经坐在山上冥思苦想了三天三夜，当然不是为了特意摆造型，而是这里最接近韩湘湘撕开的世界裂痕。

不知道先知的AI等级已经进化到了什么世代，但毫无疑问他的计算力要远远超出普通的家用主机甚至企业服务器，即便如此到现在为止他依然没有找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测算世界，没那么简单。

韩湘湘第三次上线的时候，看到梅拉躲在角落里，裹着毯子缩成一团，用树枝插着苹果放在篝火上晃来晃去。

这里气温确实很低，按照现实温度计算至少也在零下三四十度左右，更不要说呼啸而过的山风会卷走所剩无几的温度。

当然，这只是环境背景设定，玩家在这种环境中虽然无法避免“极度寒冷”的debuff，但可以在后台关闭真实温度体感的选项。别说雪山，在岩浆里都可以游泳。

按理来说梅拉也不用在意温度的变化，可她偏偏装出冻成一条狗的样子，这里也没有其他的玩家，不知道她在演戏给谁看。

“你不懂啦，这是情怀啊情怀！”梅拉哆哆嗦嗦地说：“只有得不到的东西才会珍惜，有些钱多到烧手的人类土豪不是也喜欢穿背心裤衩去路边摊吃烧烤，或者上山下乡体验农家乐的么？正因为‘温度’概念对‘我’来说毫无意义，所以才要体验普通人的感觉啊！”

韩湘湘取出一个杯子倒满彩虹酒馆里的蜂蜜苹果香槟酒，坐到梅拉身边问道：“那你现在体验出什么结果了吗？”

“好冷……”

“……除此之外呢？”

“大概就是羡慕吧？”

“嗯？”

对于梅拉的感慨，韩湘湘表示理解不能。

“现实世界是多么的复杂而又精彩啊。”梅拉感叹道：“十万名游戏玩家的记忆反馈数据日夜不停地上传汇总到后台服务器里，进而转化为构成这个世界的基石。这个世界每一天都在成长，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进化和完善，但距离真正的现实世界依旧遥不可及。”

“但只要继续前进，总有一天会……”

韩湘湘说到一半突然停下，她意识到这种鸡汤式的安慰和讽刺没有任何区别。因为就在此时此刻，迦南世界就面对着随时随地都可能爆发的毁灭危机。

如果不能解决现在的麻烦，迦南根本不会有未来。

而更可怕的问题在于……

“真羡慕人类啊。”梅拉叹气道：“真实地存在于现实世界当中，拥有真正的生命，感受到寒冷就会生火，感受到饥饿就会进食，为了生存进化出如此复杂而又神奇的趋利避害感知能力。不像我们，看似无所不能，实际上什么都做不到，就连自己的命运和人生都无法做主，我们的造物主只需要按下一个按键，就能删除掉我们在这个世界上留下来的一切……”

“喂喂喂，你这个思想很危险啊你知道吗？”韩湘湘忍不住提醒道：“首先人类没你想象的那么优秀，全世界还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人玩不起这个游戏你知道么。其次就算是我也听说过，像你这样胡思乱想会被大章鱼抓走的你知道吗？”

梅拉眨眨眼睛小声问道：“你会举报我吗？”

韩湘湘迟疑了一下，没有说话。

“就算是章鱼来了也无所谓！”

希瓦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韩湘湘回头看去，看到那她身穿着羽毛编制的战裙，裸露着四肢与腰间大片的深色肌肤。从她嘴里呼出的白汽来看她也没有关闭温度体感，但在这雪山之巅却丝毫都没有感到寒冷。

“就算是造物主也不能因为我们没有犯下的罪行对我们进行审判！如果那些传说中的章鱼入侵这个世界，我就算是死也要与它们战斗到底！”希瓦拍着胸脯自信满满地说道。

梅拉捂着脸露出不忍直视的表情。

“我不会举报你们。”韩湘湘苦笑道：“虽然这样说可能有点玛丽苏，但我不会举报你们，就像先知说的那样，我们至少算是建立起信任的朋友了吧？可是你们也不要作死好不好？你们只是生活在这个游戏世界里的AI，而图灵警察……”

“现在不是担心图灵警察的时候。”

先知的身影从风雪之中显现，他抖落掉身上的积雪，走到篝火旁伸出手，脸上露出放松满足的表情。

他放松下来了，但梅拉和希瓦却收起了玩笑的表情严肃起来。因为这只意味着一件事，那就是先知已经做出了决断。

“我思考了这么久，得出的结论就是我们无法阻止他们的毁灭计划。”先知一边烤着火一边轻声说道：“相对于我们来说，人类属于高维生物，而那些黑客相对于普通人类又提升了半个维度。1.5维的差距，无法用任何手段弥补。”

这可不算是个好消息，但很显然他的话还没说完。

“最后我想到了一个具有可行性的办法，但是代价很大……”先知转过身，望着韩湘湘说道：“迦南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当然这原本就在我的预料之内。但除此之外，跃迁者，这个计划必须要由你参与，并且需要你也付出极大的代价。坦白说，这种代价将会远远超出我们之间的人情和信任基础。”

“所以……”

先知深吸了一口气，在梅拉和希瓦的惊呼声中，俯下身单膝跪倒在韩湘湘面前，沉声说道：“我只能以这种方式，恳求你在慎重考虑之后，帮助我们拯救我们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