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中的主观感知是会骗人的。
包括方向感,距离感,甚至是眩晕感,这些大脑信号最容易受到影响产生扭曲。
唯一可以参照的坐标,只有自己的网络信号读数。
信号读数越低,意味着潜入深渊越深。低于60的安全线,就意味着你随时都有可能与现实断开连接。而断开连接的另外一个意思,就是你的脑细胞将彻底失去现实的感知,也就是俗称的脑死亡。
向上攀登的台阶并不一定就真的向上,在张扬与哈雷爬楼的过程中,他们的网络信号却在一点点稳步下降,这说明他们实际上是在深渊中下潜。
“系统提示:你的信号读数已经降低至92.99”
“差不多应该是这一层了。”
张扬抬起头看向楼梯口的标牌——六层,住院部,以及重症监护病房。
没错,就是经常会出现幽灵和精神病的那种恐怖电影经典场景。
哈雷的脸色很不好看。
“如果换成是我的话,绝对不会往这种鬼地方钻。”哈雷憋着嘴小声说道:“也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是怎么回事,好好的书不念非要追求刺激。看恐怖电影都不行非要玩这种极限体验……”
张扬的目光变得和善起来。
“当然我不是说你啊神仙!”哈雷干笑着补救道。
“她不是来找刺激的。”张扬沉默了片刻说道:“她是一名构装师。”
“所以呢?”
“以前不是有那种艺人的么,利用致幻剂追求所谓的灵感……虽然大多数人都只是给自己吸粉找理由,但也有一些傻子对此是深信不疑的。”
“你的意思是说她就是那种傻子?”哈雷摸着下巴有些不太相信地说:“我说话比较直你别介意哈,从我们进来之后……虽然这地方阴风阵阵挺渗人的,但是除此之外也没啥特别的吧?她跑到这儿来到底能找到什么灵感?”
“我不知道,但这儿肯定有什么东西……”张扬走到空无一人的服务台前,拿起桌面上的病历记录。
那上面理所当然是一片空白。病房里没有人,自然也不会有什么病历记录。
但是……
张扬将视线移向服务台后面的墙壁上,在值班医生的公告栏上,看到了一个名字。
主治医生:沐如雪
哈雷低声确认道:“你刚刚说这里没人……”
医院里没人是可以解释的,医院里没人却留下了一个名字,这就不太好解释了。
“我没说这里没人。”张扬反驳道:“我刚才的原话是——从理论上来说这里除了我们之外是不会有人的。”
一声重物到底的巨响突然从前面的走廊里传来,打断了他的话。
哈雷下意识地想要冲过去,但是却被张扬死死地拉住。他们贴着墙根前进了大约二十米,走进传出声音的那间病房。
一个身穿着蓝白相间病号服的少女躺在病床上,脚下躺着一台呼哧呼哧喷射着氧气的自动呼吸机。看她的相貌应该就是那个下潜进来的夜歌姑娘,但是此时此刻她脸上的表情却格外的惊惶。
“我是真的有病!你们到底有没有看我的验血报告?这个指标正常吗?你告诉我超出正常值两百倍是正常吗?你告诉我这个指标显示阳性正常吗?你以为我不会用百度自己查吗?我这是癌症啊!肺癌啊!你就给我输氧?我觉得我还可以被拯救一下的!我不缺钱的,我家超有钱的!我要吃药!我要吃药啊!”
听到有人的脚步声,夜歌猛然抬起头来,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尖叫和前言不搭后语的疯话。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来访者的身份,只是反复重复着自己有病,需要吃药之类莫名其妙的话语。
“这什么情况?”哈雷小声问道。
“她接触的信息太多,大脑超负荷运转压迫思维神经……简单来说就是快疯了。如果你自己一个人下来瞎折腾,半个小时之后就会变成跟她一样的疯子。”张扬叹了口气说道:“不过现在还有得救,只要她还能说话就不算晚。你去把她手脚捆上,不要试图跟她交流,然后咱们原路返回。”
哈雷咽了口唾沫,当然不是因为即将享受到的捆绑play福利,而是稳定住自己的情绪。处理一个美少女和处理一个美少女神经病这可是完全不同的困难等级。都说神经病喜欢咬人,在这个诡异的地方被咬伤了会不会传染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虽然脑子里面是这样想的,但是他手上的动作却非常娴熟非常专业,三下五除二就把夜歌绑成一直粽子背在肩上。
夜歌丝毫没有反抗,似乎并不能理解自己受到了怎样的对待。在她趴到哈雷耳边的时候,还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觉得我确实需要吃药……”
张扬一直守在门口,虽然这间病房的房门已经被拆掉了,但是“门”的概念在深渊中具有非比寻常的意义,在无法保证万无一失的情况下,他只能选择最笨的办法,那就是自己站在门口。
有的时候最笨的办法也最有效。
在哈雷绑住夜歌的那一瞬间,张扬的眼角余光中瞥到了某种一闪而过的影子。他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看到一名身穿着白大褂的女人站在距离自己不到三米远的地方。
张扬的信号读数剧烈地波动了一下,但是他表面上依然维持着镇定,眯起眼睛端详起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
她的个子很高,大概有一米七五左右,长发过腰,脸上带着医用口罩,看不到长相也看不清身材,就连眼睛都被头发的留海所遮挡。
张扬很确定,两秒钟之前自己身后绝对没有任何人存在。
穿着白大褂的女子抬起手,张扬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撬棍。然后他看到她手中拿着的其实是一份病例,看起来就像是个……查房的医生?
主治医生:沐如雪……
“神仙,帮忙!”
哈雷突然吼出来的一嗓子,让他不由自主地转移了视线,但就在这么一瞬间,穿白大褂的女子从他眼前消失了。
仿佛她从未出现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