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北平原上,阴沉沉的天。
一座无名城邑外。
并州军摆开阵势,面对着对面的袁熙、麴义军,将要进行最后的围攻。
在经历了连续数月的车轮战之后,袁熙、麴义的部队,已经疲惫不堪。
在他们的身后,是公孙瓒和张燕的大军,掐断了后方的补给。
这一支被各方势力,包围在中间的军队,几乎快要崩溃了。
而他们对面,高干和沮授的并州军,虽然以逸待劳,但是也不想恋战。
此时,高干和沮授,已经得知,季云轩所率领的徐州军,已经拿下了邺城。
也就是说,他们现在的后方,也已经没有了保障。
袁熙、麴义的河北军、高干、沮授的并州郡,看似是在这冀北地区对峙,而实际上,却已经成为了季云轩多方势力包裹下的,夹心饼干。
并州军,自然是希望,速战速决,尽快控制冀北地区。
在连续三轮冲锋之后,无名城邑的外围,已经没有了任何抵抗。
麴义将仅有的几千人,全部退回了城内。
这座无名城邑,临时堆砌起来的城墙,可能无法再抵挡,并州军下一次的进攻了。
麴义擦了一下脸上的血迹,双眸平静地注视着城外。
这里,大概就是他戎马一生的终点了吧。
在他的周围,经历了连续数月大战的河北军,已经无力再战。
看着他们颤抖的手脚,麴义知道,差不多了。
袁熙和田丰,走上城楼。
他们俩,一路上来,看着这些残兵败将,士气低落的军队,心中就像这阴霾的天空一般。
“将军……”袁熙几乎哽咽地说,“我们,守不住了吗?”
麴义拾起地上的一把,折断了的长弓,抽出弓弦,缠绕在自己的手臂上。
他在收集这些可用的弓弦,交给士兵,修补破损的长弓。
“城未破,何言守不守得住?”麴义冷静地说道。
田丰看了一眼袁熙,又看了一眼麴义,缓缓地说道:“二公子、将军,是否可听我一言?”
麴义抬眼看了一眼田丰,他大概知道,田丰要说些什么。
袁熙说:“先生请说。”
“并州军本属于河北军。高干是大将军的外甥,和大公子、二公子也算是表兄。兄弟之间,何必相残如此?这不是给外人,有可乘之机么?”田丰说。
“这话,你应当到对面去说去!”麴义没好气地,指了一下对面,并州军的营寨。
袁熙听到田丰这么一说,便知道,田丰想求和。
“先生,您是否可以为使者,前往并州军营,说服高干、沮授休战呢?”袁熙问道。
田丰作揖道:“老夫正有此意!”
袁熙又转向麴义,:“将军以为如何?”
麴义深深叹了一口气,望着对面,缓缓地说道:“这无名城邑,就像是一座危墙,轻轻一吹都能倒塌。如果我是对面的高干,我是不会放弃这破城的机会的。”
袁熙争辩道:“可我与那高干无冤无仇,沮授又是我父亲的监军,他们为何要为难于我呢?”
“哼!”麴义笑道,“你父在这冀州耕耘多年,根深蒂固。只要你们三兄弟还活着,那高干,就不可能完全占有冀州。生逢乱世,哪里有那么多道义可讲?”
袁熙一听,心中也是一惊。
他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面却觉得,麴义这话,也是十分有道理。
当年,他的父亲袁绍占冀州的时候,也是将韩馥赶走。
后来,又多次伺机想杀韩馥,逼得韩馥自杀。
这冀州之地,本也不是他们袁家的。
乱世之中,诸侯相争,哪一个地盘更替,不是赶尽杀绝……
田丰看见,袁熙又犹豫了,便继续说:“我与那沮授,还算是有交情。之前多次向大将军谏言,我和他的政见都是一致的。我想……”
“是啊!”麴义冷冷地说道,“这城池一破,最有可能活下来的,不就是你,田丰嘛!”
田丰被麴义这么一说,突然又气又恼:“麴义,你什么意思?”
麴义没有理会他,转身,继续检查城防去了。
田丰杵在那里,肩膀和后背,微微在颤抖。
“先生……”袁熙望着田丰,却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呵呵呵……”田丰突然大笑一声。
他转过身,望着袁熙,说道:“二公子,是我害了你……害了你啊!”
袁熙突然间,被田丰这么一说,又有些摸不着头脑。
“先生,何出此言呢?”袁熙问道。
“袁家三兄弟之中,袁谭和袁尚,一直有相争之心。而二公子你,恰恰是最没有争斗之心之人……”田丰说,“是我……是我把你推到了这争斗的漩涡之中啊!”
袁熙立刻说道:“这不怪先生……”
田丰摆摆手,说:“我不去对面做说客了,此事,多说也是无益。还让某些人,认为我是要去投诚的!”
袁熙望了一眼,不远处的麴义。
就是刚才麴义的那番话,刺激到了田丰。
“先生,你自可放心,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我相信,麴义将军也不是那个意思。你……”
袁熙还未说完,就看见田丰摆了摆手。
“初平三年……”田丰突然说道,“我与你父亲讨伐公孙瓒。在界桥之战中,我与你父的亲卫部队,误入了公孙瓒的军阵之中,被公孙瓒军团团包围……”
袁熙看着,田丰突然说起了往事。
“那时,公孙瓒军的飞失,如雨般射了过来!我就扶着你父,躲到一处墙边,劝他不要出去。”田丰笑了笑,说,“可谁知,你父亲推开我,摘下头盔丢在地上,大喝道,大丈夫当前斗死,而反逃垣墙间邪?”
袁熙认真地听着,点点头。
“说完,你父亲就冲了出去,指挥着弓箭手与那公孙瓒军的射手对射。也射死了不少对面的骑兵。公孙瓒军一看,占不到便宜,也就退去了……”田丰说,“公子,你父亲,是个英雄哇!”
袁熙听到此处,热泪盈眶。
田丰对着袁熙,深深作揖行礼,道:“公子,保重!”
说完,就看见田丰转身,朝着城墙的方向走去。
袁熙,还未反应过来,这“保重”二字,是何意思,就看见,田丰从那数丈高的城楼上,跳了下去。
“先生!”袁熙惊呼道。
麴义听到声响,勐然一转身,当他看到袁熙奔向城墙边缘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连忙也冲向城墙边缘。
城墙上的士兵,都冲过去一眼。
田丰,已经爬在了城外的沟壑上,周围一滩鲜血。
“先生!”袁熙大叫一声。
麴义转过身,深呼一口气,大喝道:“不要看了,准备防御!”
周围的士兵,一个个又转过身来,继续忙着之前的事情。
只有袁熙,趴在墙垛上,哽咽着。
他对着对面,高干并州军的军营,大声地吼道:“兄弟之间,何必相残如此!”
轰隆隆!
阴沉沉的天空,突然降下一道霹雳。
大雨,便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