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杨的原意正如吴玮所说,她是希望能有一道天劫残余凑巧撞到御雷阵上,如此一来,御雷阵便会被彻底激发,而御雷阵存在的目的,正是帮助啸月狼王抵御天劫。又由于御雷阵内早已被她加上了能够放大阵法防护范围的法天象地符,故而御雷阵便会将一边替啸月狼王掠阵的狐修卷入其中。
天劫这东西,并不能辨识敌我,一旦感应到了阵法,便会立时锁定阵法之内的狼王与狐修,连带着降下天雷。更要命的是,对于天劫来说,你修为为何,它就会降下何等天劫,否则最后岂不成了替人挠痒。
故而那狐修将要面临的天劫,其威力必然远胜啸月狼王。对于身体柔弱,又多修魅术的狐修来说,雷劫向来就是一大难题,更何况啸月狼王所面临的这次雷劫实在堪称灾难级。
她甚至早已做好了打算,只待法天象地符发动,她便立即毁去通幽冷焰蝶并自己的那缕神识,只要动作够快,天劫也未必能锁定她的气息。但她万万没料到啸月狼王竟是这般生猛,以致于硬撼天劫,却叫她的计划全盘落空。五道天雷已过,她若再继续干等,倘或最后不能竟功,岂不满盘皆输。
如此一想之后,叶青杨便也懒得再等,索性主动迎上,引下天雷,激发了御雷阵并法天象地符。
“那她能熬过天劫吗?”戴启忍不住地追问了一句。
吴玮怔了一下,半晌才道:“应该能吧!其实大多数修士修士都是在金丹期时才会迎来天劫的。筑基便有天劫降下的,便在本门诸多弟子中,也不过寥寥数十人,而且多数只是一道天雷罢了!”
筑基时便能引来天劫的弟子,若不陨落,日后少说也能达至金丹之境,这一点,可算得上是天下共识。
戴明“嗤”的笑了一声:“那我们这位叶师妹才刚灵虚七层便引来了天劫,而且很有可能是四道,岂不是天纵之才,宗门之光了!”
吴玮苦笑道:“这个这个怕是不能算吧!毕竟这天雷是她自己招来的啊!”事实上,这会儿吴玮已完全被叶青杨的惊人之举给弄得手足无措了。而他之所以觉得叶青杨能渡过天劫,也主要是觉得对方既有胆子引劫,想来也不至于就这么被天劫劈死,毕竟人若死了,便有一万颗晶核又有何用呢?
玄赤抱着脑袋藏在兜率伞下:“我若被天雷劈死了那”它很想放几句狠话,但话到一半,却又真不知该如何说起了,只能哀嚎了一声,“这可是天劫啊!”
叶青杨反笑了起来:“放心,你死不了的,早些体验一下天劫,对你其实也颇有好处!”言毕随手挥洒,已然洒出一把灵种来,同时手中快速掐诀,但见那灵种见风就长,瞬间已生出了无数藤蔓来。那藤蔓葳蕤青翠,围绕着叶青杨的身躯缠绕爬升,不过片刻,已将她整个人包裹其中,成了一只绿色大茧。
吴玮三人遥遥望去,却也只能透过藤蔓间隐约的空隙看到叶青杨正自神色宁然地掐诀抵御。
然而巽风、弱水交替而来,却与那青色藤蔓相互纠缠,藤蔓一受风雨,当即迅速融化,而后却又在叶青杨的快速掐诀之中重又生成,藤蔓消涨不定,而身处茧内的叶青杨显然是毫发无伤。
恰在这时,一道劫雷姗姗来迟,重重劈在了藤蔓茧上,轰隆巨响之后,那只青绿色藤茧顿时被劈开了一个三尺许的大口子。茧内的叶青杨却也并不慌张,纤手扬处,一道粗愈手臂的藤蔓陡然射出撞向那天雷。
二者相触,虽未发出太大的声响,一侧众人却仍能清楚看到叶青杨身躯骤然一颤,面色亦是一阵泛白,数息之后,到底张口喷出一口鲜血来。戴启眼尖,甚至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围绕着叶青杨的那一圈青藤上明显缠绕着丝丝的雷光:“木能辟雷,怎么对这天雷却全无作用?”他脱口而出道。
木能避雷,因此归元宗内有不少弟子在应对天劫之时,都会准备几件灵木所制灵器,预备在关键时刻使用。当日戴启筑基时,虽觉自己应该不会有那福分遇上天劫,但仍准备了一件木器。
颇觉无奈的看了戴启一眼,吴玮道:“惟有干木方能辟雷,灵力催生的藤蔓含水,自是不能避雷的!”
“那叶师妹难道不知道这个道理?”戴启有些不可思议道。
一边的戴明则已冷冷开口道:“她自然是知道的!你没注意吗,她一面以藤蔓将一部分天雷引至地下,以减弱天雷之力,一面却又截留了一小部分天雷,用以淬体!真真是胆大包天!”
这话一出,吴玮与戴启二人一时都有些发愣,忍不住又各自凝神地看向叶青杨。
他们三人只是半观察半议论,那边的玄赤却与叶青杨心灵相通,对于叶青杨的做法自是清楚明白得紧。它甚至知道,叶青杨如今身前所缠绕的灵藤乃是不久前,二人在千壑峰某处所得。此种灵藤的名字便是食雷藤。食雷藤,顾名思义,以雷为食,可引雷、储雷,但除此之外却并没太大的用处。
玄赤甚至还记得,当时叶青杨曾兴致勃勃地绕着食雷藤转了好一阵子,然后很是收集了一些食雷藤的种子,但玄赤是真没想到,这食雷藤居然还有这样的用处。头顶之上,兜率宝伞滴溜溜的旋转着,将一应弱水尽数抵挡在外,但却遮不住随处而来的风,好在玄赤对风倒也并不是如何害怕。
它依着叶青杨所授的法子,努力运功,抵御着无孔不入的巽风。一丝丝的阴风销蚀着它的真元力,它初时还有些惊惧,然而很快的,它就发现,其实这巽风也没有它所想的那么可怕。
而这时的叶青杨,所面对的却又是另一种境况。
事实上,在她决意冒险引劫时,她便已经做出了决定,要引天雷以淬体。天雷之为物,可灭邪祟、升降阴阳,录善罚恶,却又主生发万物。一生一灭,阴阳流转之间,自见天道至理。
且夫雷生于木,叶青杨身具木灵根,引雷入体虽则冒险,但人生于世,又岂能处处规避风险。更不说在此之前,她还偶然得到了不少食雷藤的种子。借助食雷藤之力,叶青杨将绝大多数天雷之力尽数引入食雷藤中,却又截留了一缕极为精粹的庚金神雷,将之一丝丝劈析开来,引入自己体内。
天雷入体,体内的经脉血肉顿然纷纷崩裂,然而一旦忍过最开始时那极端的、近乎毁灭性的伤害过后,天雷所带来的生发之力又开始急速的修复着叶青杨体内的经脉。然而这种淬体,却也不是人人都能用得,惟有像叶青杨这样,引雷入体时,不多一分亦不少一分之人,才能真正收淬体之效。
天雷到处,不破不立。
柳眉重重一蹙,强自忍住体内经脉破立所带来的撕裂般的疼痛,叶青杨忽而扬手冲着空中一招,兜率宝伞应声疾飞,在空中骤然收拢,落于叶青杨掌心。叶青杨同时在识海中厉喝了一声:“淬体!”
玄赤下意识地抖了一下,再抬头时,却见一道比叶青杨刚才所挨还要粗大一些的天雷,正狠狠朝它劈来,下意识地大叫了一声,玄赤下意识的一拍翅膀便要闪开,然而天劫之雷又怎是能够躲避的。
那天雷横劈而下,竟是生生地将玄赤劈做了两半。不由自主的发出了一连串的尖叫,这个时候,玄赤连咒骂叶青杨都给忘记了,然而尖叫到了一半的时候,它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竟是丝毫不曾觉察到痛苦。
“啊”了一声,它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身体依旧是那个身体,被雷电劈中的那个地方,羽毛已然焦燎了一片,体内,也有些麻酥酥的,内视时,甚至可以清楚看到一道道细微的青紫雷光游移。
叶青杨无奈的声音已然响起:“别忘了,你是一团火!”虽然已然化形,但玄赤的原形仍是一团火焰。雷能生火,却不闻能灭火的。叶青杨初时也没想到这点,直到自己引雷入体,才忽然想起此点。
怔了片刻后,玄赤这才回过神来,当即大叫一声:“那往后我渡劫,岂非毫无难处?”
叶青杨一面运功,一面淡淡道:“你想多了,也许你的天劫就没雷!”即使已疼的面色惨白一片,她也不愿露出狼狈之象来。甚至还有暇抬头朝着山丘上的啸月狼王与那正被劫雷轰击的狐修看去。
这当儿,啸月狼王那边却无多大变化,只是身上伤痕更深了几分,左肩上的一道雷痕,更是入骨三分,险些没将肩骨劈得粉碎。而那狐修这会儿也全没了先前的从容雍雅,头上兜帽已然掉落下来,露出一双竖于头顶,正自轻轻颤动的毛茸茸狐耳,衬着他俊秀至近乎妖孽的清冷面容,却更令人移不开眼去。
许是因为他是遇劫三人中修为最高之人的原因,劈向他的天雷非止更粗更亮,兼且一道连着一道,只叶青杨这么一眼扫去,便看到了至少四道。而在他头顶之上,为他遮蔽天雷的那座法宝灵山亦在这猛烈的天雷下晃动抖颤,左边一角甚至已有崩裂之象。
叶青杨乍见此景,忽然便有些想笑。她何等眼力,只看着天雷的数量,便已猜知,眼前的这名狐修,其修为怕是离着凝丹已然不远,否则断然不至招来六重天劫。所谓的六重天劫,便是天劫九层,每层六道,就九重天劫,便是每层九道,算是天劫中最为常见的一种。
她正好笑间,却不知一边的吴玮等人简直已是瞠目结舌了。戴启愣愣道:“那那个玄赤我依稀看到它它好像被劈成了两半”
吴玮则在呆愣许久后,不甚确定地道:“你我们看错了吧?”
沉默了片刻,戴明才慢慢道:“二位兄长,可别忘了我们先前与叶师妹的约定!”
吴玮二人闻声,下意识地抬起头来,朝着那狐修的方向看去,却又不禁好生沉默了一刻。
六道天雷过后,巽风之劫与弱水之劫渐渐削弱,天空之中,雷声依旧轰轰,但不知怎么的,却已开始给人一种强弩之末的感觉。玄赤忍不住在识海内问道:“这天劫似乎也不怎么难渡啊?”
叶青杨一面默运玄功,一面淡淡回应道:“好好运功,化去你体内天雷,还有,注意最后一道劫雷!”
说话间,那狐修已然渡过了这一层天雷之劫,赤红的眸子陡然投向叶青杨,他忽而展颜笑了起来。经了这一层雷劫,这一刻的狐修形容狼狈、鹤氅破碎,但不知怎么的,当他展颜而笑时,那一身的风华却仍让人沉醉,甚至全然忘记了他的狼狈情态:“那人族女修,吾若脱得此劫,必要将你碎尸万段!”
叶青杨此刻已炼化了体内所截留下的那缕庚金神雷,闻言之后,也不气怒,微微昂首冲着那狐修一笑:“你若脱不得此劫,却也莫要怪我将你扒皮抽筋,卖成灵石!”竟是寸步不让。
那狐修冷笑一声:“真是好大的口气!”
叶青杨懒洋洋道:“口气再大,到底也比不得天雷啊!”说话时,更随意抬手一指。就在她这一指之间,天空之上,劫云已然又是一声轰响,无数天雷纵横交错,冲那狐修直劈而下。
抬头看了一眼自己头顶个头明显小了许多的劫云,叶青杨向玄赤道:“生挨天雷之前,记得做个遮眼法!”她虽在渡劫,却也没有忘了一边的吴玮等人,早将三人刚才的对话尽数听入了耳中。
满不在乎地答应了一声,玄赤抬头看了看空中劫云,眼见雷劫降下,更是毫不犹豫,已然振翅直冲天雷。叶青杨则仍是纤手连挥,又自放出无数食雷藤种子来。
雷声隆隆,天劫,仍在继续,然而这山丘附近,无论是正在渡劫的,还在在一边看戏的,却都已然心思动摇,各有所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