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丽霞见关之峰一大早刚进办公室,就大胆地调戏自己,不觉柳眉一竖,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心说:光天化日之下,小心被人看见了。
转瞬,眼睛里就换成无限的温柔。
里面有对关之峰的留恋和不舍。
两个人的故事刚刚开始,就突然戛然而止,这多少令她有些难过。
由于闫丽霞背对着老张,眼神不会外泄,索性把里面的内容做足。
关之峰看了她一眼,读懂了其中的含义,就冲他挤挤眼,嘴上说道:
“好的,我去打水。”
说着,走到门边的桌旁,拿起上面的两个暖水瓶,提着向水房走来。
关之峰在一楼的水房打好水,刚一出来,迎面正遇见刚上班的小黄。
这家伙一见,关之峰一手提着一个暖瓶,赶忙小跑了几步,去夺关之峰手里的暖瓶,说道:
“哎呀,关主任,怎么能劳您亲自打水。”
“这些粗话,您就招呼一声,有我们呢。”
那架势,好像关之峰从来都没打过水,他们也没为难过关之峰一样。
而且,在他的口中,已经提前称呼关之峰为主任了。
关之峰想推辞,小黄不由分说,把两个暖瓶抢在手里。
身后,刚进门的小朱也赶上来,连连说道:
“哎呀,小黄,你怎么能让关主任亲自打水呢,快给我。”
两人一人抢过一把暖壶,就像抢到至宝一样,乐颠颠的抱着去了。
关之峰站在那里,咧了一下嘴,为这两个变色龙感到好笑。
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
这两个小人物,生活在官场的最底层,以他们的生存法则,应对着众多的领导,适应着周围的环境,也是不容易。
以自己的身份,没必要和他们一般见识。
就像前大姨子倪冰冰所说,两者本来就不是一个阶层。
那天,自己心里都已经可怜二人了,何必再为他们身上体现出的人的本性计较呢?
关之峰刚一释然,手机就响了。
见是镇长马坤打来的,就接起。
“马镇长,你找我?”
“之峰老弟啊,来了吗?”
马坤开口不是以‘同志’,也不是以姓名,而是完全以‘老弟’这一私人称谓相称,这在五年来二者的交往史上,是破天荒地第一次。
“马镇长,我在一楼打水。”关之峰依旧是往日的语气。
“噢,那你打完水,上我这儿来坐坐?”
马坤发出盛情的邀请。
“马镇长,您有什么指示?”关之峰仍然保持着正常的语调。
“哎——指示啥指示,上来坐坐,咱俩随便聊聊。”
关之峰觉得再装傻充楞就不合适了。
毕竟人家是镇长,现在还管着自己。
自己还在公示期,要低调,再低调。
上去坐坐又何妨。混个好人缘,最起码别节外生枝,是最稳妥的策略。
就道:“好的,马镇长,我这就上去。”
关之峰一边往楼上走,一边暗自猜想。
自己来镇上五年,马坤从副镇长做到镇长也三年有余,可从来没见他关心过自己。
理论上,党政办也负责为镇长服务,可出头露脸的事,都是主任。
自己虽然大小材料写了不少,包括为马坤写过总结,起草过很多发言材料。
但除了布置工作,马坤从来没和自己多说过一句话。
当然,表扬甚至荣誉就更不用想了。
马坤对自己的态度之所以发生变化,原因很清楚。
上去以后,免不了又是一阵虚情假意,拉拉近乎,外带表功。
诸如,组织部考察时为你说了多少好话,你早就该提拔,甚至这几年在镇上委屈了之类的。
最后,一定是相方设法打听,黄展妍书记为什么给你打电话,甚至还有听说的,为什么挂断韩市长电话等问题。
这一定是马坤叫自己谈心的主要目的。
果然,一进镇长办公室的门,马坤就从宽大的办公桌后面站了起来。
迎上关之峰,紧紧握住他的手,热情地把他让到沙发上坐下。
亲自在饮水机里,为关之峰泡了一杯茶,双手递上。
关之峰接过,放在右手边的茶几上。
马坤没有像平时接待下级那样,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而是隔着茶几,坐在关之峰右边的沙发上。
这样两人的距离很近,连眉毛都看得清了。
马坤拿起华子烟,弹出一支,递给关之峰。
因为大家都吸烟,关之峰也不好推辞,就接在手上,伸到裤袋里摸火机。
马坤手快,拾起茶几上的火机。
“咔嚓”一声,打着火,凑过来为关之峰点烟。
关之峰忙一手夹烟入嘴,一手托着马坤的手,以示客气。
见关之峰的烟点燃,马坤这才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给自己点上。
关之峰吸着烟,等马坤开口。
马坤陶醉地吸了口烟,将头轻轻转过一旁,吐出一缕烟雾。
转回头,这才看着关之峰说道:
“之峰老弟,在沙河镇这几年,让你受委屈了。”
果然,与关之峰预计的开场白差不多。
关之峰笑了笑,没说话。
这种话,没法回答,也没必要回答。
马坤又吸了一口烟,如数家珍般道:
“论能力,你在咱们镇上,绝对是出类拔萃的,没人能比得上。”
“论文凭,你是211的东湖大学毕业,考公时成绩也名列前茅。”
“论人品,你刚直不阿,一身正气,坚持原则,是大家学习的典范。”
“按理说,你早就该提拔重用。在镇委会上,我也提过多次。可你知道,镇上干部调整的事……唉!”
马坤重重地叹了口气。
关之峰透过烟雾,看着眼前的马坤。
四十刚出头,中等身材,有些发福。
圆圆的脸上,此刻挂满了无奈和真诚。
如果不是关之峰,换做另一人,一定会被马坤的话感动。
但关之峰心里有数。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不愧是官场老油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