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不知何时,墨荷出现在她的面前。
温瑾言一晃神,竟觉得有些晕眩,看着墨荷清丽的面庞,也觉不太真实。
这种感觉一闪而过,眼前一片清明,温瑾言微微的笑,“怎么了?”
“果儿死了。”墨荷脸色沉重,眉宇间隐隐透着三分倦意,“大夫来了之后,才刚准备拔刀,就已经没有气息了。”她长长的叹口气,“二姨娘什么话也没有说,只临走的时候,望着果儿的尸身骂了一句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便走了。”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温瑾言望着墨荷眼底的薄怒,低声问:“你是在为果儿鸣不平吗?”
“倒也不是。”相处久了,墨荷自然知道自家小姐的脾气,很坦然说道:“说实话,她做这件事,没有任何人逼她。她是林妈妈手下的人,二姨娘即便想差遣她,那也要她自己心甘情愿才行。况且,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一刀下去,直没刀身,这种决绝,不是人人都有的。”
一般人单是被割破一道口子就觉疼痛难忍,而果儿竟能自己捅一刀,伤口如此之深,即便是避开了要害,自然,这也许是她太过紧张,或者并不太清楚哪里能够一刀致死,能对自己下如此狠手的人,不可轻视。
“她娘是她娘,她是她。”毕竟是一条人命,温瑾言神色郁郁,“到底是想不开啊……”不过,以二姨娘时候的反应来看,果儿这也算是白白死了。二姨娘不仅不记得她的忠心,反而在为了她失手而羞恼。
这个人的心,如此薄凉吗?果儿在天之灵若有知,是否会后悔自己一时的冲动?
温瑾言叹了口气。
林妈妈正由几个婆子簇拥着从西次间走出来,见到温瑾言,微微颔首,“四小姐,这时候太太想来也醒了,我要服侍太太更衣,便先行一步了。”
她们主仆也应该有些体己话要说。温瑾言露出了浅浅的笑容,“妈妈请便,待我用过早膳,便去给母亲请安。”
待她走后,青柳才忍不住开始发牢骚:“您和二姨娘无冤无仇的,她何苦如此!还搭上了一条性命!”
“无冤无仇?”正撩开帘子走出来的白芷,满脸倦容,眼神却很锐利,“二姨娘若不拉着四小姐下水,又怎么救三小姐?”
“这是怎么回事?”青柳大感困惑,“三小姐被绑回来,与我们小姐又有何干系?”
自家小姐这些日子可一直关在屋子里绣花,寸步不出的。大有外头风风雨雨,我自巍然不动的架势。
“先去用早膳吧。”满院子的人,别看那些婆子个个立在墙根下,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实际上,个个都正竖起耳朵打算听个只言片语。温瑾言转身朝屋子里走去,“我没什么胃口,让厨房做点青菜粥,配碟酱黄瓜就行了。”
“是!”青柳脸色一红,匆匆忙忙往厨房的方向走。
夏日天亮得早,阳光也更为灼热和耀眼。
等到温瑾言再次在榻上坐下时,窗外已有几缕阳光照进来,透过窗棂,在地砖上落下了一道道影子。一夜未曾好眠,温瑾言的倦意终于在此刻袭来,眼皮沉甸甸的,阳光照过来,眼睛涩涩的,有流泪的冲动。
她揉了揉眼睛,头昏沉沉的,满桌子精致的小菜和开胃的青菜粥,此刻也失去了吸引力。
“小姐!”墨荷面露担忧,“您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要不要去睡一会?”
温瑾言摇了摇头。
待会还要和二姨娘对质,在大太太和大老爷面前决不能掉以轻心,这一觉睡下去,她也许就失去了为自己辩解的机会。
草草喝了几口粥,夹了两块酱黄瓜,温瑾言便放下了筷子。
“走吧。”温瑾言整了整衣裳,缓缓出了屋子。刺目的阳光令她不舒适的眯了眯眼睛,一抬手,墨荷已扶住她的胳膊,“小姐,奴婢打点冷水来给您浸脸吧?”
“不必了。”再磨蹭下去,就要错过给大太太请安的时机,温瑾言头也不回,快步往外走。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院子,眼角余光瞥见碧落园外的亭子,孤零零坐落在那萋萋花木中,人烟罕至,还真是个隐蔽的好地方。
如果昨天晚上她一时脑热去了这座亭子,等待着她的,到底是什么呢?
温瑾言没有深想下去。
有些事情,已经不言而喻。
正房外,几个小丫鬟正坐在墙根太阳下晒头发,见她们主仆过来,慌忙起身行礼。
温瑾言心中稍定。
照这悠闲的情形看来,大太太那边,应该不是雷霆万钧之势才对。
只是才进屋子,气氛就全变了。
大太太出乎意料的没有坐在平日常坐的罗汉床上,而是坐在屋子中央的太师椅上,神色肃穆。见她来,轻飘飘一眼瞥过去,“你们都下去。”几个垂着头侍立在一旁的大丫鬟纷纷后退,屋子里只余窸窣声。
随着门被合上的一瞬,大太太冲着她招手,“坐过来说话。”
“是!”温瑾言低声应了,侧身坐在小杌子上,心里颇有些七上八下。
“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已经听林妈妈说了个大概。”大太太将果盘往她面前推了推,自己从盘子中抓了个橘子,一瓣一瓣的剥开,用帕子包着递给她,“那小丫鬟到了你屋子之后的事情,还得你细细说说。”
温瑾言接过橘子,有些犹豫。吃吧,大太太正和自己说话,吃东西显得太不礼貌。不吃吧,这橘子又是大太太亲手剥的。她只得将橘子捧在手心,恭敬的答道:“夜半时分,我忽而被丫鬟叫醒,说有服侍睿王的丫鬟有要紧的话要告诉我。我想着睿王为人稳重,许是遇到了什么急事,立刻就见了那小丫鬟,也就是果儿。果儿见到我以后,口称睿王有话要当面对我说,约在碧落园外的亭子里见面。我当时便起了疑心,若睿王当真有事,也该找您讨个主意,便没有答应。”
“谁知道,果儿听了这话,居然从身上翻出一个金元宝来,说是睿王赏的,让我务必出去一趟。”温瑾言说着,看了大太太一眼,“那银锭子怎么也有七八两的样子,不像是小丫鬟所有的。只是我自幼便承母亲教导,怎能在夜半时分私自外出?当下便拒绝了,那果儿苦苦哀求,我没有应承,后来她走的时候,说定会叫我后悔。我想着不太对,便吩咐白芷带着几个婆子出去问个究竟,谁知道竟发现她已身受重伤躺在离碧落园不远的草丛里……”
事关重大,温瑾言尽可能详细清楚的说了说当时的过程。随后,惶然的望着大太太,“母亲,果儿似乎是自尽的……到底如何,您要不要差人验一验?”身正不怕影子斜,这也是在向大太太表面立场。至于二姨娘的事,想必林妈妈已经禀告过了,温瑾言也不用在这时候多说什么,反倒显得自己在恶人先告状。
“不过是一个小丫鬟罢了。”大太太的神色很平静,仿佛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你做的很对,睿王是端方之人,短短不可能半夜闯入内院。这果儿十之八九是受人唆使,至于金元宝,也是那人所赠吧。”
温瑾言微微一惊,垂着头,没有说话。想不到大太太竟会将这事摆到明面上来说……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卑不亢,才是大家闺秀的行事。”大太太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毫不掩饰的夸赞了数句:“你能处变不惊,不被人牵着鼻子走,这才像是我温家的四小姐。”
“女儿也不过遵从母亲平日的教导罢了。”温瑾言双靥微红,神色羞赧,谦逊道:“当不起母亲这样的夸奖。”
“这事我会同你父亲说的。”大太太端了茶盏,“你想必也是一夜未眠,好生回去歇着,有消息我让林妈妈去告诉你一声。”
“母亲派个小丫鬟去知会我一声就是了,哪里需要劳动林妈妈。”尽管大太太的态度很温和,温瑾言却丝毫不敢托大,忙站了起来,“为了此事连累母亲受累,我于心不安,这便回去,不叨扰母亲了。”
大太太眼里有了浅浅的笑意,“你这孩子……”一面说,一面又往她手里塞了两个橘子,“如今还不到橘子上市的季节,只得了这几个,你拿去尝尝鲜。”
温瑾言忙再三道谢,随后,快步退出了屋子。
原以为要在大太太和大老爷面前与二姨娘对质,想不到这么轻易就过关了……
温瑾言轻抚额头,捧着橘子,一回到自己的屋子,便觉有浓浓倦意袭来。几个丫鬟忙服侍她歇下,又轻手轻脚的放下了帐子。刺目的阳光透过烟霞帐,只余下柔和的光斑。温瑾言发了会呆,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有片刻恍惚,竟有不知今夕是何夕之感。
墨荷撩开了帘子的一角,清秀的面庞出现在眼前,“小姐,已经是下午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