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淡紫的貂皮大氅是古行之刚派人送过来的,据说保暖作用十分好,清风也自主主张地替公子将一贯的斗篷换成大氅。万俟斐对自己的衣服没什么挑剔,从来就是合身就好,他也不介意清风替自己挑选衣物。
待看到穿上大氅的公子,清风神色微愣,回过神来,赶紧跟在公子身后。淡紫色柔滑的棉料扫去万俟斐身上些许病气,干净好看的眉眼完全在外界中,银白色的绒毛围领凸露出线条完美的下颌,白蒙蒙的眼眸淡淡地朝着远方望去,气质清冷却不凌冽。
路过沐远时,也让他为之一震,他发现,这人病的似乎也赏心悦目。到马车里面,沐远看着这男子依旧披着大氅,并且没有脱掉的意思,他不由出声问道:“兄台,你是不是得了体寒?”
万俟斐陡然抬起眼帘,雾气的眸子望着沐远,缓缓点了点头,“你怎么知道?”
“以前我见到过有人得体寒之症,和你一样,都是面无血色,嘴唇发白。这种病其实都是小时候……”
“我想休息。”
万俟斐冷不丁的一声将沐远惊得久久无声,他张合了几下嘴唇,随后靠着车壁不在说话。
万俟斐的体寒其实是小时候在雪地中跪的时间长了,寒气入体。以前,他母亲逼着万俟斐练功,每次只要万俟斐一犯错,就罚他跪几个时辰。甚至连鹅毛大雪,都不放过万俟斐。有一次,万俟斐无论如何也站不在结冰的木桩上。母亲闻此十分生气,罚他跪一整天。大雪纷飞,万俟斐跪了没多久,几乎变成雪人。直到最后,他有个叔父看见这个情形,才将他救出来。之后,他病了整整两个月。
城主府,多年不曾响过的鸣冤钟咚咚响起时,权雅治正揉捏着美妾酥胸的手一颤,美妾发出一声痛哼,“起来,帮我更衣。”
“是。”
权雅治换衣后,亲自赶往明冤堂,他到要亲自看看,是谁有这个胆子敢敲鸣冤钟。当然,让他没想到的是,敲这钟的是他的准女婿。看到玉子扬时,权雅治生生地将怒火压下,勾起嘴角,问道:“子扬,你为何敲这钟?”
听到权雅治的声音,玉子扬将手中的木棒放下,拍了拍手,转身微笑道:“权叔叔,这钟名鸣冤钟,我敲它自然是有冤情。这事情还用得着,我这个外地人向城主解释吗?”
权雅治嘴角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子扬,你能有什么冤情啊?别和叔叔闹着玩,有空多陪陪小薇。”紧接着,他靠近玉子扬小声道:“你要是不想陪小薇,可以再找些其他乐趣。男人吗,三妻四妾还是很正常的。”
玉子扬桃花眼眨了两下,微笑道:“叔叔,我可真是有冤,而且还刻不容缓。”
权雅治闻此,嘴角的笑容实在是挂不住,板起脸严肃教育玉子扬,“子扬,若是这冤情是假的,你可是也要论罪的。”
“多谢叔叔关心。现在能请叔叔将主持的人员请出来吗?”
权雅治挥了一下衣袖,背过身去,冷声道:“我亲自重审,不用其他人。”
玉子扬轻笑道:“能请到城主亲自重审,自然是极大的荣耀。”
没过多久,万俟斐就已经来到此处。至于沐远,自然是去监狱里提审宁俊,并且将相关证人以及资料带来这里。权雅治看到是万俟斐脸色微微有些发黑,但还是朝着万俟斐打声招呼:“万俟兄,没想到刚分离不久就又见面了。”
万俟斐点了点头,没有多言,直朝着玉子扬身边的椅子坐下静候。这时,一边的玉子扬打量着万俟斐,眨巴着桃花眼,低声问道:“万俟兄,你怎么和权叔叔认识的?”
万俟斐没有吭声。
“万俟兄,讲讲吧,在这干坐着不无聊吗?”
万俟斐依旧没有吭声,眼帘低垂望着自己的双手。
“万俟兄,我发现你这身穿着挺美的。”
咔嚓的一声,玉子扬的椅子忽然折了一条腿,然后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旁边歪去,要不是一只手扒着桌子,此刻他可肯定趴在地上。
后面站着的下人看到此场景,立刻为玉子扬重新换了一张新的椅子。玉子扬毫不在乎刚才发生的事,这次,他没有再讲话。因为戴着脚镣的宁俊已经出现在视野中,而且望向他的神色及其惊喜。其实,玉子扬和宁俊兄弟,要救他是肯定的事,不用露出如此惊喜的神色。
“阿……”
“万俟。”宁俊直接朝着万俟斐惊喜地望过去,而后才像是看到万俟斐身边的玉子扬,朝他微微一笑。而玉子扬此刻嘴角微微有些抽搐,他极力抑制住不断跳动的眉毛。他扭头看到万俟斐竟也朝着阿俊的方向望去,清冷的神色有些软化,像是在安慰阿俊。继而阿俊垂首,白净的耳垂浮上一层淡红,这是什么情况!
容不得玉子扬继续多想,案件重审已经开始了,他只能放下疑问,看这万俟斐推翻案子的。万俟斐其实并没有准备什么,因为这案子明显是故意栽赃。他以前看过一次宁俊用剑,知道他用的是左手。证人的证词都被万俟斐暗地里篡改,重新换了一套说辞,而且他会让他们事后都自杀在牢里,后顾无忧。那伪装成辛怜月的女子,承认一切都是她陷害宁俊的,是有人逼她这样干的。并且连那疯子都是被人喂了毒才变成那样的,他说的话都不可信。
听到此的沐远和权城主两人脸色都十分糟糕,到后来万俟斐又加上了几句,白雾般的眼眸幽幽地望着脸色发黑的两人,轻声道:“沐侍卫,你可能不知道,宁俊用剑的是左手。其次,尸体被完整地切割成碎块,用剑者需剑术高超,而宁俊剑术低下,他如何做出此事来?耳听为虚,眼见也未必为实?”
到最后,在玉子扬的连声逼迫下,宁俊被暂时免罪释放,而脸色最黑的权城主则是狠狠扇了沐远一个巴掌后,就气冲冲地离开此处。回酒馆的马车就在城主府外等着,宁俊一路上都跟在万俟斐的身后,而玉子扬则远远地跟着,至于清风则是先到城主府外候着。到离别时,宁俊回首朝着玉子扬挥了挥手,朝他道了声谢,就上了马车。玉子扬甚至都还没问出他心中的疑问,看着宁俊高兴的样子,他摇了摇手中的扇子,轻笑了一声,转身回了自己的住处。
马车里,万俟斐还和来时一样,靠着一边马车的车壁,浓密的睫毛低垂,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形状好看的淡色嘴唇微微抿紧。他虽然没看宁俊,但是万俟斐感觉到宁俊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
“万俟,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又旧病复发了?”紧接着,宁俊坐到万俟斐的身边,伸手拉住他的手,源源不断的内力沿着两手相接触传递过来,缓解他体内旧毒吞噬内力的疼痛。万俟斐抬眸看到宁俊那双充满关心的眼神,侧过头去,微微阖首,随后继续闭上眼休息。
宁俊看到万俟斐点头,紧皱的眉头舒开一些,坐的离万俟斐更近些,“你的手好冰,我这样离你更近些,你会更暖和。”宁俊知道万俟斐要休息,他也不在说话,便在一边静静地守着万俟斐。
到了酒馆后,宁俊的房间被安排在万俟斐房间的对面。宁俊一直等到万俟斐喝了药,安睡后才离开。合上门后,清风瞪了宁俊一眼,随后靠着门框守门。
宁俊无奈微微一笑,他闻了闻身上的味道,紧皱起眉头,匆匆进屋。洗澡换衣后,宁俊瞬间感觉焕然一新,这几天在牢里积累的灰暗也一扫而光。而最让他感到喜悦的则是,他喜欢的人就在身边。
清风身体站的挺直的伫立在万俟斐的门口,看到宁俊朝他走过来,则背过身去。宁俊拦了他几次,好声祈求他,清风才勉强同意和他谈几句。为了不吵醒万俟斐,两个人来到宁俊的房里。
宁俊替清风倒了一杯茶,他扶着清风的肩膀坐在凳子上,接着他拉着板凳坐到一边,微笑道:“清风,你告诉我,万俟——你家公子得了什么病?严重不严重?”
清风紧绷着脸咳了两声,其实他也不太清楚,他随着公子时,主母告诉他公子只是旧疾,吩咐他好好照顾公子。但是,这宁公子总是缠着公子,于是他放缓了声音,悲痛道:“我家公子旧疾缠身,一辈子都不能行房。我看你是公子的好朋友,才告诉你的。你可千万不能告诉我家公子,这事是我讲的。”
宁俊愣了几秒,“………………呃,我不会。”这清风应该是骗他的吧!早知如此,他还不如直接去问万俟斐,可是他又担心万俟斐像以前那样什么都不告诉他。
“那就好。”清风凑近宁俊,澄亮的黑眸望着他,低声道:“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家公子年过二十,尚未娶妻,甚至连一个妾侍都没有,都是因为那病。”
“……呃,……原来如此。”
清风看到已经惊呆的宁俊,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别伤心,照你这样子,我家公子肯定瞧不上你。所以,你再别再缠着我家公子,赶紧回家吧!何况现在马上就年末了,你不想家吗? ”
“清风,你别误会。”宁俊风目微弯,白皙干净的脸庞上带着真诚的微笑,紧握着清风的手,“我是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帮上你们家公子治病。我认识一位名医,我可以帮忙的。”
清风黑眸转了转,“真的?”
“真的。”
“那行。”清风从腰间摸出主母给的药,递给宁俊,“这是主母给的药,你能帮忙查出这药是治什么的?”
“没问题。”
看到宁俊如此干脆利索的回答,清风一时有些心虚,想转身走可是又觉得不太厚道。最终犹豫一会儿,还是告诉了宁俊,刚才他都是骗他的。
“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清风瞪大黑眸望着宁俊,声音陡然升高,随后捂了一下嘴巴,压低声音,“你快点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有什么话回来再说,我现在就去帮你办。”
“你给我站住。”
清风朝着宁俊的背影追了过去,可是他既不能大声吵嚷,又不能离公子的房间太远。清风怒哼了一声,转身立刻僵硬了神情,结巴道:“公公公子,您您何时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