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下一个城镇之后,路途上的雪足有膝盖深,马车根本出不去城。清风将窗户开出一条缝,看到外面依旧纷飞的雪花,脸色有些失望,他和公子已经在此停留两天了。
而且公子这两日身体变得更差了,经常咳嗽,有时还昏睡不醒。清风掀起药壶盖,蒸腾而出的热气夹杂一股重重的苦味让他立刻将脸扭到一边。用手挥散了一下药壶中冒出的热气,看这药汤已经熬剩一半,清风立刻将它倒到旁边的碗里。这是他们临出门时林嫂特地吩咐让他煮给少爷喝的药,让他监督着公子每天喝一次。
碗里的药汤黄黝黝的,还散发着一股怪味,要不是这两天公子病重,清风也不会让公子喝这种看起来就让人倒胃的要。来到公子的房间,火盆烧的很暖,清风端着药喊了几声却没听到回应。
他绕过一副绣优美风景的屏风,看到躺在软榻上睡着的公子,放慢了脚步,将药碗放到一边的矮桌上。拿下挂在屏风上的斗篷,清风小心翼翼的靠近公子身边,在替他身上盖了一层。
比白雪还要苍白的皮肤,柔和雅致的五官,虽缺少血色但异常漂亮的嘴唇,绸缎般的墨发眷恋着贴在他的脸旁,黑密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抖着。睡着的公子少了一份清冷,多了一份稚气。清风也真是奇怪,主母明明知道公子身体不好,还总是偏偏让他出来办事。办事也罢,还是这种恶劣的风雪天。已经连续服了两天的药,公子的病还是没有见好,反而是越发的严重。清风决定要去给公子请一个当地的大夫看病,或许公子只是普通的伤寒根本用不到主母的药。
他悄悄地离开公子的房间,问了一下掌柜的,便出门迎着风雪准备将大夫请过来。这大风雪天公子身体又弱,他要快去快回,只是他没想到碰上一个顽医,执意不肯让他背着,要一步一步地走。
清风刚离开不久,数个蒙面黑衣人便翻进了万俟斐的房间。为首的黑衣人手一伸便从袖口飞出一把匕首,小心的一步步贴近,随后挥手让身后的人跟上。
门主吩咐让他小心这个人,可是当他看到正在沉睡的万俟斐。内心松了一口气,甚是他还想着门主根本没必要派他这个金牌刺客,一般的刺客都足以送这种病怏怏的人立刻上西天。
他摆动着手势让跟在身后的人离去,独自一个人来到万俟斐的面前。看到万俟斐睫毛不安的颤抖着,似乎要醒过来。他也不再犹豫,手下的匕首差点就挨到万俟斐的衣边。
可是对上那双白蒙蒙的眼眸,他发誓自己是第一次看到如此不掺杂感情的眼眸,如同高高在上的神明一般。他手中的匕首不受控制的甩出去,刚听到闷哼一声,他就再次出现在自己的兄弟面前。刀起刀落,跟着他来的兄弟们都死不瞑目地倒在地上。只有自己人,才知道他们的死穴在何处。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不受控制,每想一次,脑壳都疼得厉害。如果不是身体不受控制,他会忍不住的用脑袋撞墙。再次看着眼前披衣而立的白衣男子,他的意识一空,彻底陷入无边黑暗。
万俟斐眼帘下垂,遮住有些阴郁的眼神,手指敲打在软棉的斗篷上,“是谁派你来的?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
听到这个刺客是鬼煞门的,而且当知道鬼煞门的门主是真心喜欢宁钰的时候,万俟斐这几日来阴郁的心情有点起色,他似乎对于黑莲教的圣使有点头绪。这个宁钰身上的凝香之墨出自于鬼煞门的门主,看来这个鬼煞门的门主和圣使关系不小,也有可能他们就是一个人。忽然他的手指一僵,让蒙面刺客重复一下刚才的话。
“门主还派遣大量的刺客誓要将宁家大公子暗杀在往江城的路上。”
万俟斐眉角一跳,闲事少管,况且现在他浑身不舒服。挥退了蒙面刺客,让其到外面处理尸体,他最讨厌屋里血腥的味道。闭目修神片刻的万俟斐,指节处捏的发白,心里异常的急躁让他的心一直不能平静下来。
猛地睁开眼,万俟斐披上斗篷,便出了客栈让刺客带他去埋伏宁俊的地点。
此时距离万俟斐五里的荒野,宁俊肩膀中了暗器,手中的剑早就被打落在地,他狼狈的躲着四处飞来的暗器。宁俊身上的伤越来越多,黑衣锦袍都被染成深黑色。让他可笑之极,明明这种死到临头的时刻,宁俊竟然还想着他没有赶上万俟斐。他苦笑着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再次拼命的想要逃出刺客的包围圈。
宁俊可不想让自己死在这种荒郊野岭,况且他最大的心愿还没完成,怎么能、也不甘心死在这里。好不容易杀完一拨刺客,看着四周出现更多的黑衣刺客,宁俊眼前一黑,他肩膀处的迷药已经开始发挥作用,必须要尽快的离开。
他四处的乱闯,想要闯出刺客的包围圈。但是这些刺客都是顶级的杀手,完全把宁俊困在这里,不像是要立刻杀死他,反而是要将他折磨致死。
风雪刮的更紧,宁俊几乎睁不开眼,他也想不到谁会如此憎恨自己,要让自己屈辱的死在这里。
就在不远处,红衣烈焰的宁钰依靠在昔成炔的肩膀上,妖媚的眼眸欣赏着不远处的一切。昔成炔的身体忽然一紧,目光投向远处,“小钰,有人朝这里快速的赶来。”
宁钰手指捏着昔成炔的下巴,晕红的眼梢翘起,“杀了宁俊,我们离得更近点看好戏,谁来救他都得死在这里。”
昔成炔黑色的鬼面面具看了一眼远处离这越来越近的身影,手一挥,转眼就抱着宁钰消失在原地。
随着昔成炔的消失,原地的刺客大部分也都随之离去。柔软冰凉的白雪承载了宁俊大部分的重量,他的膝盖再也支持不住,意识模糊一片。就连刺客的匕首快要刺入他的喉咙,宁俊也看不清。
一道白光刺入刺客的背后,涌涌红血的流出让他手中的匕首掉落到白雪中。剩下的几个刺客还没来及反抗,已经沦为白雪上的一具尸体。或许是他们根本没想到,会死在自己人手里。
宁俊眼前模糊的看到一个白色身影,熟悉清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那一刻,他非常地想站起来,但是却意识一晕,陷入温暖的黑暗中。
万俟斐撩开斗篷,伸出双手,将陷在雪中的宁俊横抱在怀中。看到他苍白的俊脸,眉尖轻蹙,准备离开这里。四周忽然冒出许多黑影挡住他的去路,被他催眠的杀手立刻挡在万俟斐的面前。
“杀了他们。”
轻飘飘的话音很快消失在风雪中,正对着万俟斐的刺客们神色一愣,开始朝着身边的刺客痛下杀手。白雪被染成了红血,最初倒下的尸体已经被埋在暴雪下。
“万俟斐,我发现你的秘密了。”
轻佻柔媚的调笑声让万俟斐清冷的眼眸一颤,望着远方盖着鬼面具的两人。红衣男子轻声在黑衣男子的耳旁轻言几句,那黑衣男子眨眼间就来到万俟斐的面前。
功力的深厚让万俟斐手心一凉,他竟然修炼到鬼煞诀的最高一层。
“你偷练邪术,我杀了你为江湖除害无可厚非。”冰冷粗糙的声音从鬼面具下面响起,他随手捏住空中飘落的一朵晶莹的雪花,瞬间连他身边的飘荡的雪花处于静止状态,“但是如果你答应为宁钰做事,我便放了你。”
万俟斐浓密的睫毛垂下挡住雾气的眼眸,眼尾的花纹瞬间变紫,逐渐从眼尾蔓延至整个花形,连嘴唇的颜色也开始变成淡紫色。他和宁俊两个人身形消失在白雪中,这一切都发生在瞬间,而大雪纷飞的原地还依旧飘着他清冷的话音。
“任何人都别想我为他做事。”
昔成炔脸一黑,万片雪花静止在空中,脚下的雪地发出数道裂痕,竟然在他眼前让人给跑了。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距离城中心几百里的一个小村庄外围的田地里,出现异常的波动。天空中的一道白影落下来,白色的斗篷被溅上鲜艳的红色,漂亮的黑发从斗篷中飘落出来,清雅俊美的男人怀中抱着一个被斗篷紧紧包住的男人艰难的步行在风雪中。
这两人正是逃亡至此的万俟斐和宁俊,这次强制调用内力,本就生病中的万俟斐此刻更是虚弱,眼尾的花纹已经变成深紫色。猛然的吐出一口血后,抱着宁俊的万俟斐一下跪在雪地上,紧接着他眼前也变成黑茫茫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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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公子。”清风闻到空气中的血腥文,立刻推开房门。看到毫无一人的空房间,可爱的小脸瞬间变得煞白,手颤悠悠的翻遍屋中可以藏人的地方。还是没人,没人,清风用双手捂着头,拼命的想让自己安静下来,
“病人呢?病人在哪?”气喘吁吁的老大夫扒着门框问道。
清风根本听不见老大夫的声音,满脑都是公子,忽然想到公子可能在外面等他来救。对,有这个可能。脚尖一点,清风直接撞开窗户落到大街上。他不过是请个大夫的功夫,公子应该不会离这太远。一点一点的挨着每条街道清风都仔细的查看一遍,走到脚冻得如同冰棍一般。染着希望的念头被现实一点一点的打上灰影,天已经黑的看不到人影,清风的嘴唇被冻得发紫,内里耗尽的他最后无力的跪在江城的城门口。双手无力的捂着脸,一点一点的泪水从指缝中流出来。
狂风无止境的嘶吼着,鹅毛大雪随风群魔乱舞,天空灰茫茫的一片。远远望去,如同和大地连在一起。跪在地上没多久的清风已经变成雪人,连睫毛上都落满雪花。
粉嫩的脸蛋被冻的发紫,半截身体掩在白雪中,黑眸一动不动的望着远处。
“真是可怜又可悲啊,清风。”一顶女子油纸伞出现在清风的头顶,低沉略微偏中性的女声响在他耳边。
清风睫毛上的雪扑簌的落下,他动了动深紫的嘴唇,“袭巧,你说主母会如何处置我?”
高挑英气的女子嘲笑地回答道:“我可不知道主母的心思,只知道主母对你这段时间隐瞒公子行踪不报的事非常生气。”
清风挣扎着想从雪地上站起来,却因为腿跪的麻木,不受支撑的再度趴在雪窝里,破碎的抽泣声在寂静的街道上飘荡,“为什么主母就不担心公子,那不是她的儿子吗?”
袭巧把清风从雪中扒起来,英气的眉毛皱紧,用手拍了拍他的哭得狼狈的脸蛋,“你一个大男人哭什么,公子他肯定没事,反倒是你会有事。”
看着停止抽泣的清风,袭巧扶着他站起来,叹气道:“要是让主母知道你把公子弄丢了,她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清风冻红的手指紧紧的拽着袭巧的衣袖,被白雪糊成一片的脸蛋期望的望着她,丝毫没有担心自己,“公子,他一定会没事的,对吗?”
袭巧无奈的点了点头,“你先和我去收拾一番,我们可以慢慢找公子。”
“恩,一定要找到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