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泛起白边的时候,老人的身影慢慢出现在小屋的前面,身后跟着两个身材中等的人。进入到屋内,老人带领着他们直接朝着万俟斐他们休息的房间去。
为了慎重起见,老人并没有直接闯进去,而是示意身后的人后退,耳朵附在门边仔细听里面的动静。随后轻推开门,看到里面安稳沉睡的三个人,老人面上露出一丝喜意。
他一挥手,后面的两个人也进入到房间里来,其中一个稍瘦些的人狭小的眼眸瞪的老大,好奇来到正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宁俊面前,蹲在摸着他身上的衣服,十分的羡慕:“村长,他们都是从哪来的?这衣料比我婆娘的皮肤都滑。”
老人眼神一冷,拿着拐杖敲开那人的手,“抓紧时间干活,圣使马上就要到了。”
那人缩了缩脖子,点了点头,和另外一个人抬起地上的宁俊,将他扔到屋内唯一张床的内部。本来就是村子里就不富,这虽是两人床,但躺上去两个大男人还是有些拥挤的。
万俟斐的半边身子都被宁俊压在下面,而且恰好是宁俊正好趴到万俟斐的胸口。休息的时候,万俟斐身上只穿着单薄白色的亵衣,盖得是来自极寒之地动物皮毛做成的毯子。只有薄薄的一层,但保暖效果极佳。突然被扔到床上的宁俊压到的时候,万俟斐消瘦的指尖轻微动了一下。不过很快,那两人就将万俟斐从宁俊的身下解救出来。
将裹着毯子的万俟斐一路抬到屋外,放到几根木棍做成简易的架子上,然后进屋抬另外一名男子。两个人刚进去没多久,小玉悄悄的溜出来,抬眼望着担架上的万俟斐竟然一下走了神。
这时已经可以清晰的看到东西,担架上的男子几缕凌乱的黑色发丝贴在脸边,五官完全像是最细心的画师画出一般,说不出的好看清俊,连沉睡的样子都如此的舒适。
直到门内传来声响,小玉才醒过来,怨恼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脸颊。
清风也被抬出来,放在万俟斐身边的另一个架子上。另外一个身形稍壮的人,眉目端正,面向老实,正是前阵子一直追求小玉的人。看到小玉孤身站在门外,干完活之后,双手抚平衣角的褶子,憨厚的脸上堆满笑意,“咦,小玉,你来这干什么?”
“阿林哥,你们要这样把他们抬到祭坛吗?”小玉侧身看了一眼半个身体躺在地上的万俟斐,微薄的毯子根本不足以御寒,原本就血色清淡的嘴唇,此刻更是泛着冰冷的青色,单薄的胸膛大半从毯子中露出来。想起这位公子本来就是病躯,如此羸弱的样子让她更是担心。弯下身,小玉禁不住帮万俟斐盖好身上的毯子。
“小玉,你你不能碰他?”阿林赶快的拽起弯腰替万俟斐盖毯子的小玉,憨厚的脸上出现一丝着急,“你难道忘了外来人都没有经历过圣使的圣浴,他们都是不纯洁的?”
小玉眉梢微垂,神色带着失望,甩掉阿林的手,“我知道。”她悄悄望了万俟斐一眼,“但是公子如此的人,可能不需要圣浴,他也是纯洁的。”话尾几乎含在口中,她还是不敢违背圣使的。
阿林听完小玉的话,双拳握起,浓密的眉毛紧紧的蹙起,“小玉,这种人都只是张了一副好样貌,内心都是及其恶毒的。你难道忘了曾经圣使告诫过我们的话吗?”
“别一棒子……”
“吵什么吵?”老人拄着拐杖,眉毛竖起,敲打在地上咚咚的拐杖声。让小玉浑身一颤,畏缩在一边,不敢在多言。“小玉,回屋去。”小玉连头也不敢抬,快步的回到屋中。
直到小玉离开,老人生气的神色才缓和一些,枯瘦的手指握着手中的拐杖,向阿林摆了摆手,“小玉,这孩子还小,不懂事。我只有小玉他爹这一个儿子,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去侍奉莲仙。”老人抬眼看了一眼阿林,沧桑的嘴角落出一丝嘲讽的笑容,“我没几天可活的,不怕圣使惩罚。”
“村长,别怎么说?你老身子骨还健康着呢?”阿林摸着自己的头,憨厚的脸上露出一丝尬尴的笑容,“我头脑笨,村长让我干什么就干什么。”
老人一呆,怒骂了一声,“你小子真是个榆木头。”话虽是骂人的,语气却夹杂着笑意,连眉梢之间的愁气都一扫而光。
两人谈话期间,所有被老人找来帮忙的人已经到齐了。一行人抬着两个男子匆匆的朝着祭坛走去,等他们来到祭坛之后,那里已经围了一大群人。
祭坛之上站了五个浑身淡红衣的男子,额头上画着妖艳的黑莲花,神色凝重地环视着四周。看到祭品出现之后,上前迎接。他们扛起担架上昏迷的男子,将他们绑在木架之上。
随后五人同时下跪,共同高呼,“黑莲圣教,永垂不朽!圣使圣心,光耀世间。”身后众人也跟随他们跪下,同时高呼此名号,迎接着圣使到来。
一身大红袍的男子飘然从远处落在祭坛之上,眉目温和清澈,带着一股温暖人心的治愈感,恍若悲天悯人的仙人。他手微抬,清澈到洗涤人心的声音从他红润的嘴唇中冒出,“圣教永恒,愿黑莲神怜悯世人,众人请起。”
正在装昏迷的万俟斐睫毛轻颤,像是被清风吹动一般。这小小的圣使,竟也会修习过秘术。或许别人听不出,可这话音明显带有的催识人心的作用,虽然微弱,但是日久会让人渐渐臣服于这种信仰之下。
仪式进行的很快,圣使讲了几句话之后,为他们祷告一番,就将早就准备好的圣液端上来,让人服侍他们喝下。万俟斐手指一动,准备行动。
一声惊呼从人群后传来,慌乱的宁俊衣衫凌乱的落在祭坛上,一把推开正在喂万俟斐药的人,眉目载满怒意,“你们这是干什么?”
圣使一惊,双手微抬,想要平复宁俊的怒气,清澈的话音再次响起:“公子,我们正在进行祭祀。”
“祭祀,祭祀什么?”宁俊眉尖紧蹙,丝毫不理会他们,双手解开万俟斐身上的绳索。
“公子,”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挡在正在解绳索的宁俊面前,圣使挥开其他准备动手的教徒,清澈如同溪流一般的眼眸望着宁俊,让人不由自主的安静下来。“公子,可以先让开吗?”
万俟斐陡然睁开眼眸,眨眼间睁开绳索,抓住圣使挡在宁俊面前的双手,苍白的嘴角微微勾起,“清风,打昏他。”
“是,公子。”清风轻而易举断开身上的绳索,身形一闪已经将拦截他的五个教徒点穴,正准备向圣使动手。忽然一颗石子打向清风,他转身接住,看到下面的人群正气势汹汹的瞪着他们,更有甚者捡起周围的石子想要砸向他们。
“对圣使不敬,打跑他们。”一个村民振臂一呼,所有的人都捡起能砸向他们的东西,一涌峰的冲上祭坛。
即使清风和宁俊在前面挡着,可是依旧有不少漏网之鱼砸到万俟斐身上。一个个黑点陆续出现在万俟斐的身上,他眼眸中的神色越发的冰冷,雾蒙蒙的眼底酝酿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
圣使微微一笑,弯身低声在万俟斐耳边轻声说道:“仁兄,后会有期。”万俟斐神色一愣,眼前已经没有圣使的影子。
而蜂拥而上的百姓整个将万俟斐他们围在中间,一点也没注意到圣使的消失,嚷嚷着让他们滚出村中。更有不少人从临近的地方拿起木棍,示威一般的挡在万俟斐他们的面前。
万俟斐摸着手中残留温暖的触感,垂下头,眼尾的花瓣忽然像是活的一般,鲜艳的红色开始一点一点蔓延,“清风,不必手下留情,不惜一切抓住圣使。”
“是,公子。”清风眼眸一冷,出手劈开一条道路,周围的村民都被强大的内力刮的东倒西歪。而忽然出现在人群后围的圣使红衣飘动,眉目清澈,优美的唇形微微勾起,脚尖轻点,像一阵清风似的飘走。
清风手下动作刚起,准备将这些阻挡他的村民都杀干净,却被一双手挡住手臂。
“慢着。”宁俊眉尖微蹙,身形移换挡住清风的道路,“他们只是普通老百姓,没必要取他们性命。”
“让开。”眼睁睁看着圣使的身影一点点的消失,清风手下动作更快,黑眸中仿佛燃烧着小火苗。扯出腰间的软剑,毫不客气的朝宁俊刺去。
两个人打斗场面越发的激烈,村民们都被逼到祭坛下面,这才注意到圣使消失,连圣使身边的教徒都消失不见。他们神色慌张地跪在地上,祈祷自己的错误。
看到这一荒谬的场景,万俟斐浓密的睫毛遮挡住眼眸怒气,清俊的面容更加的冰冷。他一挥手,眼尾的花瓣恢复成白色,像是从皮肤深处生出的精致妖娆的花丝。
“我们走。”
清风立刻收手,退到宁俊十尺之外,落在地上,跟在万俟斐的身后,不甘心的偷瞪了宁俊一眼。
墨丝随风飞舞,一袭白衣的俊逸男子,气质清冷如仙,眼尾白色的花瓣更是像是精妙的点缀,为他增添一丝清媚。宁俊看到这一幅场景让他为之一震,他抬手摸着自己的胸口,眼帘低垂,轻柔的眼眸有些黯淡。
清风回去将行李拿回之后,很快回到万俟斐等待的地方。为公子披上一件黑色斗篷,清风看着公子一直朝一个方向望去,忍不住也望去,可是除了田地就是村房。他们正出了村子没多远,脚下这条小道正是通向下一个村镇最快的路。
“清风,你在祭坛周围发现许多男性尸体吗?”万俟斐忽然扭头问道。
“恩。而且应该是中毒,他们皮肤都发黑,表情狰狞。死前应该有过十分痛苦的过程。”清风仔细的回顾昨晚他的发现。
万俟斐眉心微皱,望着不远处白日里幽静的村庄,心中不由的起了一丝不安。可是这里已经不允许他多过停留,毕竟母亲已经多次催促他,再多停留一定会引起母亲的疑心。
“公子,有什么不对吗?”
万俟斐收回视线,冷清的双眸隐藏着一丝无奈,“母亲有什么新命令没有?”
“没。还是一直催促公子前往宁城,替宁大夫人办事。”
“确实我也应该去办正事了。”
听到这一消息,清风简直高兴地想要流泪,公子终于想起他这次出来的任务。这样可以不用担心面对主母那张冷冰冰的脸,更重要的是可以到城镇的地方休息一下。
穿过这一条细窄弯曲的村间小道,不过半日,万俟斐他们已经来到官道面前。万俟斐回首望了一眼隐没在山林中的村子,握紧清风递过来的玉壶。饮了一口,温软可口的酒水让他心里暖和一些。
“清风,到离这最近的城镇最短需要多久?”
清风看了看地图,“公子,离这最近的城镇乘马车也要一天的时候。”他倒可以用轻功到达。只是公子一定不肯让他背,现在要是来一辆马车就好,抢了它,好让公子休息一下。
万俟斐手指敲打着玉壶,浓密的睫毛颤抖着,苍白圆润的嘴唇紧闭着。真是可惜,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却没有一点收获。早知道圣使行踪诡秘,好不容易得到他会来这的消息,却让他轻易逃脱。
看到公子沉思的神色,清风多想替公子解忧。但他清楚这里地处偏僻,连飞鸟都少见,更何况是人。所以当远处驶来一辆马车的时候,清风整个人都震惊了。不管这马车里是谁,他替公子征用。
“公子,我去替……”清风高兴的准备上前抢马车,可是看到公子清冷无变化的神色,动作一下收回去。缩手缩脚的站在公子身后,慢慢等着马车靠近。
马车上的人正是宁俊,他是因为家中催促,才踏上回家之路。一身紫色锦服的宁俊,风目细眉,越发显得贵气,不像是那闯荡江湖之人,反倒像是贵家公子外出旅游。宁俊坐在马夫的位置悠闲的甩着手中的马鞭,当他看到万俟斐时,眼眸一亮,将马车停在他们身边。
“万俟兄,你们要去哪?要需要我送你们一程吗?”
看到宁俊如此殷勤的模样,清风嘴角一撇,黑溜溜的眼眸假装望向远方。耳朵却仔细听着公子同宁俊的谈话。
“我们要去宁城。……”
“真的吗?”宁俊风目微瞪,打断万俟斐的话音:“我也要去宁城,正好顺路。”像是害怕万俟斐反悔,宁俊掀开车帘,讨好般的说道:“你别看我这马车外表看起来普通,内部可是十分舒适的。”
“那就多谢宁兄。”
“客气客气,万俟兄。要不要我扶你一把?”宁俊眼含笑意,将手伸向万俟斐。
万俟斐抬眸望着宁俊,身体顿了一下,伸手拦住背后的清风。将手递给宁俊,借着他一臂之力登上马车。
清风真是看不惯宁俊这种殷勤的样子,随后收回自己的手掌,眉目有些黯淡,以往都是他扶公子的。
“清风。”宁俊撩起车帘微笑的将手中的马鞭扔给清风,“这马车就交给你了。”
“……”清风狠狠的捏着手中的马鞭,不就是帮了公子一次忙,将来还是要分道扬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