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十一做好了去百草阁的准备。
“不需要那么多人,月见一个人就够了,现在是关键时刻,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这些小事上!”十一想想还是没有说出那句绝对能让他们所有人都打消护送她念头的话。
“这怎么能是小事呢!护送大嫂绝对是最重要的事情了!”
“是啊!十一!”
几个人的态度一看就是轩辕宸烨叮嘱过了,十一哀叹一声,无可奈何之下只好说出那句话:“论武功,到时候还不知道是谁保护谁!”
一句话成功说退了几个满脸黑线的人,十一拱手告辞,跟一旁忍不住偷笑的花月见离开了。
此刻,轩辕宸烨站在高高的城楼之上,背对着众人送走十一的场景,他告诉自己不能看,不能看,他怕自己忍不住就算危险也要把她绑在身边。
五日,只有五日了!该死的,真希望明天就和轩辕宸曜把一切都解决掉,尽快回到她身边。
轩辕国皇城大街。
四周隐隐潜伏着危机,弥漫着阴谋的气息。
十一本来是乘着马车,半路胸闷想透透气便下了车步行。
花月见小心翼翼地护着她。
去百草阁要经过皇城,热闹的街道上到处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乍一看与平日似乎没有什么不同,可是仔细一看便会发现那人群之中掺杂着的大半是蓬头垢面的难民,而人们光顾最多的是当铺,一般的小店都是门庭冷落,时不时有官兵驱逐难民,人群中发出一阵阵凄厉的哭喊。
这是战争之后必然会出现的,这点她早就知道,可是亲眼看到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那些骨瘦如柴的双手,那些渴望的眼睛,那些无家可归的迷茫神情,那些失去亲人的伤痛泪痕,一幕幕都是那样的触目惊心……
“小哥,拿两个烧饼!”一个白衣书生走到摊前,递给摊主两个铜板。
“好嘞!您赶巧了,最后两个,过了今天可就再吃不到我这李家秘制,皇城无人不晓的李记烧饼了!”
看那卖烧饼的小哥卖完了最后两个烧饼就要收摊,那书生问道:“这话怎么说?”
“唉!天天征兵打战!这生意没法做了!我准备把这些烧饼卖了存点儿路费迁去北边!”
书生了然:“北边怕是也不安宁啊!连我们轩辕国这样的大国都乱成这样了,外面早晚也得乱,我们这边内乱,外边说不准在打我们的主意呢!”
卖烧饼的小哥听着有理,连连点头。
此时一个老大娘一手挎着篮子,一手牵着孙子赶来,看到这空空的烧饼摊子,一拍大腿:“这不,刚来晚一步就没有了!”
“奶奶!奶奶!我要吃李记烧饼!”小孙子不依地摇着那老大娘的手。
“刚卖完了!最后两个也卖给了这位公子,您看这……”小哥有点为难地挠挠头。
那书生看小孩闹得厉害便送了一个给他,老大娘喜笑颜开地道谢。
听到刚才书生和小哥的谈论,老大娘不由得叹道:“唉!老天啊!怎么生了这么一个祸水,害得我们好好的轩辕国变得战火连天,民不聊生!”
小哥眼睛亮了亮,随即啧啧感叹道:“可不是嘛!想那女子肯定长得美若天仙,否则也不可能引得这两位主儿闹得天下大乱!”
老大娘撇撇嘴,骂道:“什么美若天仙,我看是心如蛇蝎!也不知道她安的什么心!把我们皇上迷成那样,连百姓的死活都不顾了!还有那个什么洛城的城主,居然有那么多大臣撑腰!”
老大娘越说越激动。
书生叹了一声“红颜祸水”,然后又小心措辞道:“这些事情我们外人也不尽知,还是不要随意讨论的好,小心被探子听了去惹祸上身!”
“就准她做,还不准我们说了?要不是她我那苦命的儿子能死吗!”老大娘说着便哭了起来,引得那小孙子也一起哭。
此刻早有不少人围观,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见老大娘落泪不由得心生同情,也触景伤情,想着连日里来过的担惊受怕的日子,想着战场上的亲人,将所有的愤怒全都发泄在了那个引发战争的“蛇蝎女子”身上。
“都是那个妖女害的!”
“对,妖女!你们知道吗?那女人有一头白发!”
“白发?平常人能长那么一头白发吗?一看就知道是妖女,怎么我们皇上就这么糊涂呢!”
“不能这么说!我看大家肯定都是被那妖女施法迷失了心智!”
“哎呀!那可怎么办啊?”
“我听说妖怪都怕狗血的!”
“还有桃木,香灰!”
……
……
周围的讨论越来越激烈,十一站在不远处冷冷地静立着,好半天才转身离开。
“十一!你不要生气,千万不要听那些市侩胡说!”花月见急步跟了上去,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十一的神色,一路走来,只要走到有人的地方他都是战战兢兢的,生怕她听到不该听的话。
这些过分的谣言传出来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因为十一很少出门,加上他们刻意隐瞒,她一直都不知道。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十一好好的非要徒步走,这不,立刻就出事了。
“胡说?我觉得他们说得很有道理啊!”十一平静地说道,好像他们口中说的都不是自己,好像她只是个旁观者一般。
“有道理?哪里有道理了?十一你脑子出问题了!”花月见怒气冲冲地吼道,恨不得把那些嚼舌根子的人全都揍趴下。而花月见这一嚷嚷成功吸引来了行人的纷纷侧目。
众人看到丰神俊朗的花月见不由得流露出惊艳的神情,随后又注意到花月见旁边披着黑色披风的女子,接着全都被那张清冷绝美的面容惊呆了。
“妖……妖女!妖女!”人群中,不知道是谁突然大喝一声。
众人纷纷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这个超凡脱俗如仙人下凡般的女子就是传言中的妖女?
突然,一支飞箭破空而来,十一为了躲箭,身形一动,却没想到那箭并不是射向她的要害,而是直直地穿透她披风的帽檐,那一瞬间,一头瀑布般美丽的银发飞流直下,缥缈如崖顶的薄雾。
可是这样一幅美景看在众人眼中却如看到了地狱的罗刹一般。一时之间嘈杂的喊叫此起彼伏。
“妖女啊!妖女!她真的是妖女!”
有人落荒而逃,也有人大嚷着要杀了她,还有人已经愤怒地向她扑来。
十一看着疯狂的众人,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花月见一边护着她一边挡去众人的攻击。
“十一,抓紧我!”十一呆呆的丝毫不反抗,花月见只好准备用轻功带她走。
可是这时,他发现十一的衣裙被一只小手拉住了。
“奶奶!奶奶!”
“小柱子——”老大娘一看孙子居然爬到了十一脚下,直接吓得晕了过去。
众人惊惶无措地看着一脚跨进地狱的小柱子。
有人壮着胆子喊道:“妖女!你有没有人性!他还是个孩子!”
“放了小柱子!”
“烧死妖女!烧死她!”已经开始有人去找火,找香灰、狗血。
……
“你们通通给我闭嘴!”花月见忍无可忍地怒吼一声。分明是那孩子自己跑过来的。
“你叫小柱子?”十一低头,温柔地问了一句。
“嗯!”
“你奶奶在那边,快去找他吧!”众人看十一似乎是要放小柱子离开,全都流露出警惕疑惑的神情。
“姐姐抱抱!姐姐长得好像娘亲……”
十一想起被冷墨痕接回无忧谷避世的玖儿和拾儿,心头一热,蹲下身子,温柔道:“是吗?你娘亲呢?”
“娘亲死了!奶奶说娘亲怕爹爹一个人会孤单,就去陪爹爹了!娘亲不要小柱子了,呜呜呜……”
“不哭!”十一忍不住抱住了小柱子小小的身子。
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这么小就失去了双亲。
“十一小心!”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极为恐惧的大叫,十一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一个巨大的力道推翻在地上,而那个将自己推倒的人,小腿上赫然插着一把锋利的匕首,而匕首的另一端居然是一双小小的手。
小柱子看着这完全不在预料中的一幕,大大的眼睛惊慌地注视着不住从匕首那头留下来的血液,渐渐染红了他的小手。
接着,不知道是谁趁机一把拉回小柱子。
而十一惊魂未定地去看着为自己挡了一刀的花月见:“月见,你怎么样?”
花月见龇了龇牙,毫不在意地把小腿上的匕首拔下来:“幸不辱命,护住了你!还好你没事……”
“那人一定是妖女的同伙!小柱子好样的!”
“杀了妖女!杀了妖女!”群情激奋。
“小柱子要为爹爹报仇,奶奶要小柱子长大了为爹爹报仇……”小柱子被吓到了,神志不清地嘴里一直念叨着这几句话。
“道长来了!大家让让!”
哗啦一声,一桶狗血劈头盖脸地泼了下来,几个道士围着两人摇头晃脑地念着听不懂的东西。
花月见及时俯身护住十一,被浇得满身都是狗血,看着这些不分青红皂白的百姓,他彻底怒了,一直未出鞘的剑伴随着犀利的白光拔了出来,可是他刚抽到一半手便被十一按住。
“十一?”
“我们快走!”
“可是这群浑蛋这样对你!”
“不要跟百姓起冲突,他们怕也是被人利用的!”
花月见狠狠地扫了众人一眼,出手将那几个恼人的道士全打飞了出去,然后和十一迅速离开。
不料,两人刚走没多远便有人先按捺不住,半路拦住了他们。
“北棠小姐,烦请跟奴才走一趟。”
来人是太后身边的红人宴喜。
她一直在等的人,终于开始动手了。
“公公请带路。”十一面色平静。
花月见急了:“不行,十一,来者不善!”
“无碍。”
“北棠小姐请上轿!”没料到十一这么配合,老太监抹了把额上的汗,也松了口气。
“这位大人似乎受了伤,是否需要奴才准备一顶软轿?”
花月见沉着脸想说不必,十一已经说道:“有劳公公。”
花月见没办法,只好坐在轿子里陪着十一一起去了皇宫。
到了未央宫。
花月见精神极度紧张地在殿外等候着,准备稍有异动就立即冲进去。
十一武功这么高,别人想伤她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花月见这么想着才稍稍安心了些。
十一进了内殿,发现这么冷的天太后的寝宫中居然连个暖炉也没有,四周的窗户都关得严严实实的,整个殿宇如一座冰冷的牢笼一般。
里面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只有咚、咚、咚有节奏敲击木鱼的声音。
“草民参见太后。”
没错,这一次,十一自称的是草民。
里面的木鱼声戛然而止。
“夏儿,你来了。”
看着跪坐在观音像前敲击木鱼之人,十一不忍地撇过脸去:“太后,您这是何苦!”
“原以为少了这三千烦恼丝,便真的能了却这世俗的纠缠了,但现在才知道我真的如师太所说,六根不净红尘未了。”
太后自称的竟是“我”。
此时的太后穿着一身素净倒显得苍凉的青色单衣,左手虎口处挂着一串念珠,一颗颗捻拨着,身子跪在观音像前,周身连个宫女都没有,只一盏青灯相伴。
想不到太后突然会出家,听她的话,她应该是想去尼姑庵的,可是师太没有收她,她便自己剃了一头青丝。
“不知太后找我何事。”短暂的惊愕后,十一平静地出声问道。
太后并未回答,只是虔诚地给玉净瓶内添水,然后转过身来看了十一一眼,看到十一的白发,太后眼眸中闪过一丝波澜,呓语般说道:“原来传言不假,这些都是因为烨儿吗?”
“不。”
“那就是因为曜儿了?曜儿没有死,你知道吗?曜儿没有死!我天天做梦梦到曜儿又活过来了,想不到他就真的活过来了!梦里,菩萨说是要一命抵一命的,一命抵一命,一命抵一命……”
“菩萨不会说那种话。”十一眉头微蹙,感觉此刻的太后精神有些异常。
“夏儿,你知道吗?他们恨我,曜儿恨我,烨儿也恨我!曜儿说他有多恨萱妃,就有多恨我!他杀了萱妃,可是他没有杀我,你知道为什么吗?”
“活着比死更痛苦。”
“夏儿,你果然是个聪明的孩子!你知道我今天找你来是做什么吗?”太后的语气阴冷。
十一轻轻叹了口气:“太后想杀我。”
“你明白就好,是要我动手,还是你自己解决。”
太后话音刚落,老太监便举着一个托盘走到十一的跟前,里面赫然放着一把匕首,一瓶鹤顶红,一条白绫。这是宫中刺死惯用的手段。
“没得选择了吗?”
“你可以选择怎样死。”
十一的手指悠然地一一抚过三样东西:“如果我说,我不想死呢?”
太后面色转青,完全没料到十一会是这个态度,她故意放出那些谣言,又找机会让她亲眼看到百姓的惨状,按照她对北棠家族的了解,她以为十一会妥协……
“难道你想看烽烟四起,天下大乱?难道你想看黎民百姓陷于水深火热之中?难道你想看他们兄弟自相残杀?哀家一直以为你是个识大体的女子,怎知你也是贪生怕死之辈。抑或是确如外面传言,你就是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是我轩辕国的劫难!是迷惑我儿的妖女!”太后愤然了。
她的自称又恢复了哀家,显然是准备软的不行来硬的。
“有刺客——有刺客——”殿外突然传来嘈杂的叫喊和纷乱的脚步声。
“快来人啊!抓刺客!保护皇上!”
“外面出什么事了?”太后紧张地问道。
老太监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回太后,好像是乾清宫那边有刺客意图行刺圣上,不过还好圣上早有防备,现在刺客被困在了乾清宫的机关里。”
“刺客?”
这种时候怎么会有刺客行刺轩辕宸曜?难道是烨那边的人?十一心跳乱了节奏,有种不祥的预感。
十一想着,顾不得太后的反应,急忙朝乾清宫那边赶去。
只是十一刚没走出几步,未央宫的大门突然紧紧封锁,几十个黑衣人挡住了十一的去路。
十一的眼睛危险地眯起:“太后居然连‘影’都出动了,未免太看得起我!”
宫中的妃子都会暗地里训练一批属于自己的死士,不到关键时刻是不会让他们暴露的。
太后的面色苍白如纸,神情异常挣扎,声音颤抖道:“哀家问你,你刚才所言可否属实?
不要以为你这么说哀家就会放过你!”
“既然如此,太后又何必多此一问!”十一冷声道,丝毫没有平日里的恭敬。
尽管她理解太后的做法,可是真的到了这个时候,亲耳从太后口中听到那些残忍的话,这样的态度让十一心中既悲哀又愤怒。
十一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笑意,周身突然涌起一股凌厉的杀气,黑衣人皆感受到这突如其来的慑人心魄的压力,脸上不由得露出惊恐的神情,脚步也不由自主地后移。
“你……”太后也感受到了那股强大的力量,不敢相信这样的感觉是从十一身上散发出来的。
“你想做什么?”
“太后不是说我是祸水,是劫难,是妖女吗?我便让太后如愿见见真正的妖女!”十一话音刚落,全身的衣袂突然无风自动,银色的发如波涛般狂乱地起伏飞舞,眉宇之间渗出刺骨的寒气。
几十个死士只觉得肌肤渐渐被寒气包围,紧接着那寒气如一根根银针般刺入体内,接着又幻化成冰刀,让人感到凌迟般的痛苦。
太后惊慌失措地看着痛苦哀号、滚了一地的死士,口中喃喃自语着:“妖女,妖女……”
大殿内的寒气骤然消失,气息恢复平静,十一的衣袂和发丝慢慢服帖下来,随意丢下一瓶药给那些死士。
“等等!”太后突然出声叫住就要离开的十一,神情哀戚,然后突然在她身后跪下,“我求你!作为一个母亲求你!我实在不能看着烨儿和曜儿自相残杀。求你离开他们!只要你突然失踪,烨儿一定会去找你,这样战事……”
“这样战事就会拖延下来?太后,你太天真了!”
太后的唇哆嗦了几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面上的神情越加绝望。
“太后希望我死吧!只要我死了,什么事都解决了!”此刻十一的神情那样脆弱委屈,像个被抛弃的孩子。
那样受伤的神情,仿若又看到当年的轩辕宸曜,太后心头一震。
那个一心为着皇室,为着轩辕宸烨的夏儿,那个总是那样体贴善良的夏儿,那个即使被伤害也只是淡淡苦笑的夏儿。
她又要重蹈曜儿的覆辙了吗?
“夏儿……对不起……我……”
十一敛下眸子,看着自己的小腹,眼神蓦然温柔,声音悠远轻缓,仿佛呓语一般:“我舍不得,舍不得烨,我好不容易才可以找回他,好不容易有了他的孩子。可是,这孩子不该在这个时候来的,不该的……但他还是来了,可能是看我一个人撑着太孤单了,所以想要陪我。而我所能给他的只有让他完全没有选择的和我一起,和我一起救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当太后反应过来,十一已经远去,而她也早已因惊讶和悔恨泪流满面。
她竟已经怀了烨的骨肉,原来……原来她早就有此打算,而自己却如此卑劣,多此一举地逼迫她……这个本该最无辜,却被迫承受了一切的女子。
殿外的宴喜看到十一平安出现暗中松了口气,悄悄放飞信鸽。
不久后,轩辕宸烨收到了信鸽,得知十一平安的消息才放下心来,宴喜早就已经是他的人,是他放在宫中的眼线。
另一边,花月见则是随着十一赶往乾清宫查探情况。
此时,整个乾清宫已经乱成一团,里里外外被团团包围。
花月见:“应该不是我们的人!以烨的个性不可能这个时候派人来偷袭!”
十一也同意,那么,到底是谁?居然能越过那么严密的皇宫守卫一直到了乾清宫,还能伤了轩辕宸曜?
十一越想心里越不安,用轻功一跃而入,刚要往里面走,便被天凌及时拦住,也挥退了见到十一警惕地上前阻挡的御林军。
来不及问十一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天凌神色肃穆地阻止道:“十一!危险!里面主子布了阵,只要阵法启动,不管是谁,只要进去必死无疑。”
“天凌,让开!我必须进去!”
“刺客是你认识的人?”天凌思索着。
“我不清楚,但我猜测是我们那边的人私自行动!”
屋内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闷哼,十一心头猛地一跳,迅速绕开天凌往乾清宫闯去,而御林军看到天凌和十一说话的语气,又看他并没有阻拦十一,便都不敢轻举妄动,任由十一往里面闯。
十一用力推着房门却发现怎么也推不开,无奈之下只好运足了十成的内力一掌击过去,房门立刻粉碎四散,而随即映入眼帘的便是着一身明黄色皇袍的轩辕宸曜,一掌击向早已经伤痕累累的黑衣人的场景。
那一掌极快,十一根本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中掌的身子如落叶般飘零摔在角落。
又一掌紧接着袭来,十一旋风般狂扫过去将那孱弱的身子护在怀里,同时腾出一只手化去轩辕宸曜那强劲的一掌。
“景乾!你想气死我吗?”
“什么?居然是景乾?”花月见赶紧冲了过来。
十一此刻才完全明白过来之前他的种种反常,难怪她说要去百草阁,他的态度却反常,完全没有要跟上来的意思,原来竟然是准备趁此机会孤身前来刺杀轩辕宸曜。
“姐,你……”四儿刚一开口,涌出来的全是破碎不堪的话语和猩红的血液。
花月见又急又恼:“该死的!你这家伙怎么这么胡来!”
“夏儿?”完全没料到十一会在这种情况下出现,轩辕宸曜刚才被伤得捂着胸口挑了挑眉。
“姐,对不起,我真没用……”
十一看着四儿苍白如纸的面容,心如针扎:“为什么这么傻?”眼泪滴落在他的面颊,与鲜血混合。
“姐,不要哭,对不起,对不起……”
他伤得太重,十一来不及多说,赶紧扶着他起来,准备去找地方给他疗伤。
意料之中地遇到了轩辕宸曜的阻拦。
十一扫了他一眼:“你拦不住我。”
轩辕宸曜耸耸肩:“我知道啊,知道打不过你,所以,你为什么不干脆趁机杀了我呢?多方便……”
“我没空跟你废话!月见,我们走!”
看着三人离开的背影,轩辕宸曜目光幽邃:“夏儿,你还是在乎我的吧,哪怕只有一丝一毫……”
三人赶到了百草阁。
四儿一直昏迷不醒,花月见急得来回踱步:“十一,他到底怎么样了?”
“我封了他的命脉,护住他了最后一口真气。”
十一的神情疲惫不堪,只有五天,只有五天了,可还是有人因为她而受伤了。
“如果我能及时发现他的异常,阻止他去做傻事,就不会有今天……”花月见一拳砸在墙上。
“不,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十一神情恍惚,花月见不由得有些担忧,但很快十一就恢复如常,说道,“轩辕宸曜的功法太过于阴寒,现在只有一个法子可以救景乾!”
“什么法子?”
“风焰国雷炎山底有个洞穴,里面有张千年岩浆所铸的火石床,五天内赶到那里将景乾放上石床,七七四十九天之后他便能醒来,但也要付出代价,他会被火石反噬,失去至少一半内力。这个令牌你拿着,是风焰国国君的信物,可保你一路畅通无阻!”
“十一,你放心,我就是拼死也一定把他安全送到!至于内力,以后总还能再练回来,什么也没有命重要!”花月见哀伤道。
“不,我不要你死,不要任何人死!答应我,你们都要好好的!知道吗?”
花月见郑重地点点头:“我会的!”
“去吧!马车我都备好了,护送的人都是锦绣门的高手。”
十一不舍地抚着四儿的面容,最后看了一眼便决然地别过脸去。
景乾,对不起,即使在这个时候我竟都不能陪着你,答应我,一定要坚持住,一定要好好的。
夜幕低垂,百草阁所在的南山脚下,一抹与暗夜融为一体的黑色身影立于茫茫原野之上。
过了一会儿,一个黑衣人从不远处轻功飞来,拱手行礼:“主人!”
“这个你拿着。”
尤暗接过十一抛过来的两样东西,脸上的神色仓皇失措:“锦绣令?!主人这是何意?”
“日后你便是锦绣门的新任门主,这个令牌,还有这封传位信,五日后便可公布!”
尤暗被这从天而降的好事砸得晕晕乎乎的,像做梦一般。
他只是想要个一人之下的位置而已,门主,他从未想过,这未免太吓人了!
“为什么?”尤暗咽了口唾沫问道,又接着补充道,“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有野心!”十一怅然道。
如果当年爹爹能看清轩辕宸曜和轩辕宸烨的本质,或许今天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但偏偏这世间不会有如果。
尤暗还是一头雾水:“但是,主人,好端端的您为何要传位?”
“五日后你自会知晓。”
十一又叮嘱了一些事情之后,尤暗便满腹狐疑地离开了。
尤暗离开后,十一依旧安静地站在原地,然后放出了一只信鸽。
两天后的深夜,同样的地点,同样的时间。
暗夜中一个如苍鹰般健硕挺拔的人影从空中潇洒地滑行而至,在十一的身前停下。
男子低沉的声音略带兴奋地响起:“十一!”
“狄墨,好久不见。”
来人正是狄墨,两天前接到十一的飞鸽传书便匆匆赶来。
狄墨的目光在她的白发上停留片刻叹道:“是,好久不见!想不到那日一别之后竟会发生这么多事情。”
确实,整个天下都风云变幻了,十一苦笑。
“十一,有什么事你就直接说吧!无论你需要我做什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十一也没有多说冠冕堂皇的话,开门见山道:“我需要你的帮助。”
狄墨神色严肃,等待着她的下文。
“三天后一战,你应该知道,狄清明面上跟轩辕国合作,但暗地里定然会找机会乘虚而入,我想请你帮忙阻止他。”
狄墨眼中闪过一抹兴奋的光芒:“十一,就算你不说我也一定会这么做的。后天也是我和狄清决一死战的时候。”
“如此正好!”
原本找他帮忙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没想到他也正有此意,十一不由得松了口气。
如今的狄墨已经今非昔比,北漠国的君王只有一个女儿,半个月前已经将皇位传给了驸马,也就是说,狄墨如今是北漠国的君王。
狄墨如此费尽心机夺取权力,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夺回狄国,抑或是……韩允若?
“总之,十一你放心,这件事就交给我了!我苦苦熬了这么久,等的就是这一天!”狄墨的眸子里满是仇恨。
“你忍辱负重,这份坚韧值得钦佩。可是,如今你娶了北漠国的公主,那你对韩允若……”
狄墨在听到韩允若的名字后猛然一沉,嘲讽道:“不要再提她。既然她已经找到真正所爱,我又何必去打扰她的幸福!
“我忘不了,忘不了她在龙煜寒怀中承欢的样子,忘不了她对着别的男人巧笑倩兮的样子。我发誓要不惜一切代价拿回属于我的一切,可是那一切中不包括她,她从来就不属于我。”
十一闻言知道他们之间的误会还没解开,其实韩允若真正爱的人是他,十一不知道该不该告诉狄墨一切。
上次龙煜寒在玖儿和拾儿生辰的时候就告诉她,他已经放了韩允若自行离去。后来听说韩允若悄悄去了狄国找她的女儿狄祈安,可是没想到当时祈安却已经不认她了,一心只认狄澜做娘亲。韩允若万念俱灰之下已遁入空门。
“怎么了?”狄墨见十一欲言又止的神情,不禁问。
“那个公主对你好吗?”十一不答反问。
“因为有她,狄墨才能有今天。她也是个好妻子,对我很好,此生我定不会负她!”
“那如果我告诉你,其实韩允若真正喜欢的人是你,当日救你的人是韩允若。不仅如此,她甚至为你生下了一个女儿,现今已有四岁。”
“这……这不可能。”狄墨脸色煞白。十一的每个字都重重地敲击在他的心上。
“不过,她已经出家为尼,你们的女儿现在是你的妹妹狄澜在照顾。一切早已成定局,我本来不想告诉你这些,但也正因一切已成定局,我说与不说都改变不了什么。与其让你一辈子在埋怨中度过,不如让你知道一切,这样对韩允若也比较公平。既然她选择了出家这条路,也表示她放弃了尘世间的一切,包括你。”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不会去找她的!”
因为他知道,他不能,他现在的身份去了对她而言只能是伤害。而那个在他落难之时一心对他的女子,他又怎能辜负。
他们,终究还是有缘无分,不知不觉就成了陌路。
而现在知道狄澜和自己的女儿全都在狄清那边,加上十一的托付,他更要万无一失地夺回狄国。
他只能向前,再不能回头。
景乾,锦绣门,狄国……
事情一一解决,但依旧不能松懈,她努力打起精神,因为还有很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去做。
还有三天,还来得及。
十一前些日子翻阅研究了几十本阵法图,现在终于都派上了用场。
这百草阁的布局确实极为精妙,外人根本不可能进得来,但是,这虽然能阻挡得了其他人,却阻挡不住轩辕宸烨他们,还有……轩辕宸曜。
所以,她必须将所有的阵法机关全都改动,就算他们临时破阵,怕到时候也木已成舟了。
是的,现在她要做的是阻断自己的一切生路。
“宝宝,害怕吗?还好有你陪着娘亲。娘亲好想去见见你的哥哥们,哪怕远远地看一眼也好……”十一神色挣扎。
安排好一切后,十一去了无忧谷。
远远地看着雪地中的山坡上,两个小小的身影托着腮帮子紧挨着坐着。
“哥哥,娘亲到底什么时候来看我们?”
“太公说明天娘亲就会来了!”
“真的吗?”
“嗯!拾儿,我们去练功吧!”
“好!哥哥,我今天一定要赢你!”
“拾儿慢点跑,小心摔跤!”
……
两个小小的身影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视线中。
当年轩辕宸曜和轩辕宸烨也是这般无忧无虑,兄弟情深……
我的玖儿、拾儿,你们一定要好好的,记着娘亲对你们说过的话,无论何时都要互相扶持,相亲相爱。你们都是彼此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
大战的前一天,洛城军营。
此刻轩辕宸烨正对一个关键时刻犯错的将士大发雷霆,不管谁劝的结果都是伤痕累累。
她的烨,她的阿七,被噬魂术侵袭的他无法自控、
受尽折磨,却还要苦苦瞒着她,不愿意让她帮助……
看到从不远处缓缓走来的女子,围观的士兵自发自动地让开了一条道让她通过,而正在发愁的沧海、离落、祁越、锦觅看到十一出现皆是松了口气。
“娘子,你怎么会来?”轩辕宸烨立刻松开挡住他视线的将士,大步流星地走向前方的女子,戾气尽散,晶亮的眸子欣喜地瞅着她,纯洁清澈如不谙世事的孩童。
于是,全场的人皆做霹雳状。
“怎么又乱发脾气!”十一拉着轩辕宸烨的手,“跟我来!”
轩辕宸烨极为乖顺地任十一拉着往军营外走去。
十一临走前回头道:“你们城主借我用下。”
“呵呵,随便用,随便用!”锦觅等人显然巴不得她把人带走。
轩辕宸烨不满道:“本来就是你的,不用借。”
被扔下的一干人等全都满头黑线,刚才那个是他们性情诡异暴躁的城主吗?
锦觅无奈地摇摇头,刚才那家伙差点又发狂,还好可爱的十一及时赶到!唉,她要是能一直在军营待着该多� �。
明日大战,这凝重肃穆的气氛皆因十一的到来而缓和了不少。
十一拉着轩辕宸烨来到了那日曾经在这里逼着他现身的葬情崖。
葬情崖那块破败的石碑早已经被轩辕宸烨换成了碧玉雕刻而成的“挽情崖”,是他的字迹。
“娘子,好看吗?”
十一失笑地看着那块价值不菲的玉碑:“你也不怕被人给偷了!”
“谁敢偷我们的挽情崖!”
“就知道胡闹!”
“对了,娘子,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他当然不会以为她选在这个时候来找他只是为了来这里吹风,下意识里有些逃避她将要谈的话题。
十一仰起头看着他,眼里蓄着笑意:“找你陪我吹风啊!”
轩辕宸烨的脸黑了黑:“娘子,不好笑。”
十一看着他别扭的样子,不由自主地踮起脚,仰头轻啄了他一下,本来是要亲他的唇的,可是他太高了,柔软的唇便只擦到他的下颌。
但这轻轻一碰依旧让轩辕宸烨身子一颤,脖子慢慢染上晕红:“为什么突然……亲我……”
“想亲就亲了啊!需要理由吗?你刚才还说你本来就是我的呢!”十一不由分说地拉下他的脖子,大胆地吻了上去。
轩辕宸烨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呃……居然被调戏了……
向来只有他调戏她,今天居然被反调戏,他的娘子被他带坏了。不过,他喜欢这样的娘子。
她轻柔的辗转已经无法满足他,轩辕宸烨一手揽住她的腰身,一手托住她的后脑勺,不遗余力地加深了这个吻。
她甜蜜的滋味令他无法自拔,而一直压抑的欲火根本经不起她任何一点主动的撩拨,可是,为什么他会越来越晕,甚至眼前的她都变得朦胧摇晃起来。
“娘子,你……为什么……”
他昏迷之前眸子中的绝望和恨意令她痛彻心扉。
可是,她不能回头,别无选择。
十一用身子撑住昏迷在她肩头的轩辕宸烨,温柔地轻抚着他的后背:“对不起……”
当轩辕宸烨再次醒来的时候,看到了带伤的锦觅、沧鹫、沧海、离落、师父、师娘……可是唯独没有他想要看到的人。
“过了几天了?”轩辕宸烨一脸颓丧。
锦觅挠挠头道:“老大你糊涂了?今天就是你和六皇子决战的日子,我们这么多人还等着你指挥呢!”
“你说什么?”轩辕宸烨瞪大了双眼,“现在什么时辰?”
“寅时,天刚亮。”锦觅答道。
“怎么会这样?那娘子……”他明明记得十一迷晕了自己,为什么他还会这么早醒来?难道她不是为了阻止他迎战?
“十一人呢?”轩辕宸烨急忙问道。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呃,烨,你现在觉得怎么样?”沧鹫小心地问道。
“什么怎么样?”轩辕宸烨不耐烦地反问。
“就是你的身体啊!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沧鹫继续说道。
轩辕宸烨此刻才发现所有人都用一种极为探究的眼神小心而忐忑地观察着自己,蹙眉道:“什么感觉?”
“你有没有感觉内力有什么变化?身体还会不会有真气乱窜?”沧鹫具体解释道。
被沧鹫这么一说,轩辕宸烨几乎是立刻地感觉到整个身子仿若在一夜之间变得血脉通畅,且内力大增,整个人前所未有的轻松,功力更是大胜从前。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完全感觉不到体内的噬魂蛊了,而且还内力大增?不仅仅是我自己的内力回来了,还有……”
更让他惊奇的是,被他们这样婆婆妈妈地询问了这么多,自己居然一点也没有发怒失控的征兆,他好像又完全恢复自控能力。
虽然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但轩辕宸烨心中却涌上一股极为不祥的预感,于是脸色立即沉了下来。
“该死!她到底做了什么?”
谁也不敢说话。
最后,回答他的人是北棠百草:“十一昨夜将自己所有的功力都传给了你。”
冷忆香神情哀恸,接着说道:“现在你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正常,以你自身的功力加上十一的功力,天下间怕是再没有人是你的对手。”
冷忆香自责不已,之前她已经听北棠百草说了十一怀孕的事情,所以对十一很是放心,以为她会看在孩子的分上也不会乱来,谁知道她居然……
“你们说什么?”轩辕宸烨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她居然会这么做?该死的,她最近这么乖难道都是装出来的?
祁越:“老大,你先不要激动,以后你保护大嫂也是一样啊!”
沧海:“是啊,烨!”
离落:“昨天你昏迷不醒地被大嫂带回来我们都吓了一跳,后来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当时国师已经为大嫂把过脉,大嫂的身体没有大碍。”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劝着。
“我们已经派人把大嫂送去百草阁休养了,山下面全是我们的人,保证把大嫂保护得好好的!”说到这里,锦觅不解地问,“不过,话说回来,大嫂到底是用什么方法迷晕你的?大嫂太能耐了!”
美人计!他千防万防,唯独防不住她这一计。
最后,轩辕宸烨终究还是咬了咬牙,神情肃穆:“所有人集合,准备迎战!”
“是!”
一场血雨腥风即将拉开序幕。
两军对垒,杀气弥漫,上空中密布的浓云似等待收割亡灵的死神。
轩辕宸曜一身银色的盔甲,立于阵前。他的身形高大威武,挺直的身躯威严肃穆,朝阳照在他一身银甲之上反射出夺目的光芒,在黑压压的军阵中如同天神一般耀眼。
相比之下,轩辕宸烨却是一袭简简单单的素白锦衣,人皮面具下冷冽到极致的眸子波澜不惊,深处隐匿的却是毁灭天地的杀意。
阴云翻滚的天空之下,所有士兵的血液都在叫嚣沸腾,等待着统帅一声令下,等待着决战的到来。
不成功便成仁,为了他们效忠的主子,为了家中等待的亲人,他们只有义无反顾地抛头颅,洒热血。
终于,轩辕宸曜和轩辕宸烨的手同时举起,一起一落之间决定的是无数人的生死存亡。
然而,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有两匹战马从远处的山坡上分别朝轩辕宸烨和轩辕宸曜的方向狂奔而来。
马蹄飞溅,尘土纷扬。
“报——”破空的吼声穿透而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狄国五万大军突然从西面而来,直取皇城。北漠五万铁骑亦从北边出发,即将与狄国会合。龙临国十万大军驻扎洛城以东,恐有异动!”
两个探子带来了相同的消息。
高高的战马之上,对峙的两人听到这个消息皆是眉头微蹙。
两人手下的将领已经开始蠢蠢欲动,显然是想劝自家主帅先放弃这场战斗。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同时看向对方,从彼此眼中看到完全一致的想法——“速战速决”。
他们早就得到消息北漠国的出现不是为了与狄国联合而是为了与之对抗。至于龙临国,轩辕宸曜许是不确定龙煜寒的用意,但轩辕宸烨却清楚地知道他不会在此时插手,而是在等待他和轩辕宸曜之间的战争结束。
这也意味着就算他胜了这一场,接下来还要解决龙煜寒。
千里之外,十一听着依然作响的战鼓和号角声,嘴角泛起苦涩的笑意。
果然,什么都无法阻止他们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还有什么力量能让他们在这个时候毅然决然地断弦?
百草阁,琼宇楼。
这里是他们当年一起听爹爹讲课学艺的地方。
十一轻轻在自己的位子坐下,闭上眼睛仿佛还能想象得出当年满室温暖热闹的情景,一睁开眼,入目的却是人走楼空,物是人非。
素手将案桌的玄音琴轻轻一拨,泉水般清澈的琴音瞬间倾泻,如珍珠坠玉盘。
还记得上一次心碎神伤之时,弹奏的是一曲《祭心》,那一曲是因恨,最终让狄浸月流产。
而这一次是因爱,为了挽回她所爱的人们。
不管是出于对她的保护,还是出于防备和监视,南山脚下明处暗处各路人马都有。
也正因为这样,十一的计划才得以顺利施行。
正听着远处号角出神的锏越、火鹤,还有正对着喋血那张棺材脸,骂骂咧咧的沧鹫同时注意到了这突然响起的清越琴声,不由得纷纷仰起头,看向那琴声传来的地方,百草阁最高的楼阁——琼宇楼。
只听得琴声先是欢快如小溪,越过明媚的风景,就仿若他们当年无忧无虑的日子,随即琴声变得低缓缠绵,一如懵懂之间日复一日盘绕在心间暧昧的情愫,渐渐地,琴声突然转为高亢而激愤,若命运突然起伏跌宕,若一声声控诉,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怒吼,钝痛漫延……
琴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哀伤绝望,最后被逼到穷途末路,猛然停顿……
喋血等人痴痴地听着,仿若看到一个纤弱的女子于悬崖绝壁俯视苍穹,萧索哀伤的背影……
下一刻,他们看到琼宇楼居然渐渐变得明亮起来,那火光越来越璀璨,顷刻间琼楼玉宇已然被熊熊火焰包围,烈火扶摇直上,照亮了整片灰暗的天空。
山脚下的人看着那突如其来的大火,集体变了脸色。
锏越、火鹤知道凭自己的力量上不了山,立刻分别传书通知龙煜寒和慕容流焰,而喋血和沧鹫第一反应则是上山救火。
这会儿沧鹫后悔得要死,早知道就算十一生气也定要去贴身保护了。
当喋血和沧鹫赶到第一个机关的时候心中的懊恼更甚,该死的,这些机关看似没动,但是破解到最后一步却发现早就被人改动了,凭借他们的力量根本无法破掉。
此时此刻,两人早已忘记了彼此之间的恩怨,满腹心思只有那个还被困在琼宇楼的女子。
二人相视一眼,随即做出决定,立即飞鹰传书到战场。
尽管知道大战在即,但他们必须这么做,这件事绝对不可以隐瞒,否则若是出了事他们便是万劫不复。
战场上,当两只苍鹰盘旋着分别落在轩辕宸曜和轩辕宸烨的手臂上,两人下令开战的命令几乎已经到了嘴边。
随后发生的事情成了轩辕国史册上最大的谜团。
当两只苍鹰降落,两军统帅各自对属下说了一句“停战”之后便当场丢下几十万人朝同一个方向飞奔而去,而接下来两边所有的将士如潮水般在一炷香之内全部撤退,刚才还黑压压的战场此刻只剩寒风萧瑟。
一触即发的战事就这么戛然而止。
琴声……
那是十一的琴声……
琴声未断,说明她还活着……
我的娘子,你当真如此残忍……
“烨,机关阵法全都被改动了,根本上不去!”沧鹫气喘吁吁地跟匆匆赶来的轩辕宸烨解释。
“该死!”轩辕宸烨看着远处的火光低咒一声,整个人都在因为害怕而颤抖。
嗬,他该为他娘子的聪明感到自豪吗?她为了这一天处心积虑那么久,还有这些阵法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根本无从下手!
她居然要用自己的聪慧毁掉她自己……
轩辕宸烨心急如焚,一拳砸在那怎么也走不出的繁花阵中的铁树之上。
“我们合作吧!”轩辕宸曜突然开口。
轩辕宸烨沉默了,他也发现了,所有的阵法居然都必须要二人齐心协力地配合,且有足够的默契才可以过关。
十一,她分明是故意的!
琴声变得断断续续,再没有时间给他考虑!
“只此一次!”轩辕宸烨咬牙切齿道。
一路之上二人分工明确,配合相当默契,往往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对方的心意,甚至在瘴气弥漫的幻阵之中也能凭借兄弟之间天生的心灵感应判断对方的所在。
这种熟悉的感觉令二人热血沸腾,曾几何时,他们是这样的默契……
他们本该是彼此在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啊!
当二人从澎湃的回忆中醒悟,终于明白了十一的用心良苦。
可是,当他们赶到琼宇楼的时候,琴声早已断绝,而等待他们的只有满目废墟,被风卷乱的灰烬……
“不……”轩辕宸烨发疯一般狂奔过去,不顾那些灼烫的灰烬,用双手拼命地翻找,“娘子!娘子你出来……”
轩辕宸曜呆立在原地,只感觉刹那间整个世界的色彩全消失了……
“后来……琼宇楼有没有修建密道或者暗阁?”轩辕宸曜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问。
轩辕宸烨的沉默让他最后的希望破灭,心如死灰,一口鲜血猛然吐了出来。
没有密道,没有暗阁,她甚至没有内力,这样的她根本不可能逃离这样的大火,更何况她一心求死,根本没有想过要逃。
龙煜寒和慕容流焰几乎是顺着轩辕兄弟二人破解后的路一路爬上来的,全身都是伤,但所有的伤都不及他们眼前此刻所见。
轩辕宸烨好像翻找到了什么,突然狂乱地笑了起来,仰天长啸,悲痛欲绝,然后一头栽倒下去。
轩辕宸曜急忙过去扶住急火攻心的轩辕宸烨,从他怀中拿出一个防火的锦盒,锦盒中有一张黄色的布帛,上面娟秀的小字正是十一娟秀的字迹。
对不起,请原谅我的自私和懦弱,我无法再忍受有人因我而受伤,无法忍受再有人在我的面前死去。愿以我卑微之死,换兄弟同心,永不再战。——北棠半夏上
天地浸血色,阴阳两相隔。
今生情尽空悲切,羁旅天涯只为知己一人难再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