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尚未答话,杜婉儿端着酒过来了。
“我看客人应该是从北边来贩卖皮货的吧,你们喜欢喝口味重一些的酒,可以尝尝我们这里的粟米酒。这是专程从洛阳进来的,口味甘洌,喝起来劲头足。另外我给客人准备了一小壶梅子酒,你尝着若是喜欢,可以给家中娘子带一些。”
杜婉儿一边滔滔不绝地介绍着自己的美酒,一边麻利地将一大一小两壶酒并一个酒碗放在桌子上。对于这种情况她十分善于应对,表面上送了一壶酒,实际上却是在提醒这名货商,到哪里也要念着自家娘子,不要对别人家的小娘子眉来眼去的。
此时门口突然黑了,许褚与典韦两人挤着进来了,门口太窄,两人挤了半天,终于是典韦力气大了一些。
众人一见进来两个铁塔似的汉子,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地小了一些。
周元福正要与杜婉儿攀谈几句,结果杜婉儿见新来了客人,又赶忙上前去招呼了。
“咱们喝完这些快些走吧,这两位看起来凶神恶煞,简直吓死人。”
旁边桌子上一人声音有些颤抖。
“怕什么,这是上庸城,安全得紧。”
与他同桌之人满不在乎。
“那咱们还是快些走吧,看到这种煞神我腿肚子就忍不住抽筋啊。咱们换个地方,我来做东。”
客人们的想法都差不多,大部分都是行商做买卖的,谁也不愿意招惹麻烦,都是匆匆吃了结账走人。
顿时热闹的酒馆就安静了下来。
月儿端了一碗汤饼从后厨出来,一边小心地看着碗里的汤别洒出来,一边嘴里喊着,“让一让,热汤莫洒在诸位身上。”
待看到客人们都走光了,她不禁有些纳闷。
走到周元福跟前将汤饼送上,“忙碌了一天,先用碗汤饼解解饿吧。”
“怎么都是素食,来些肉!”
典韦突然高喊了一声。
吓得月儿一哆嗦,汤撒在了周元福的手上,她赶忙道歉,又帮忙擦拭。
周元福的避水珠给了典韦、关羽与崔牛皮各一颗,自己却无法避水,项圈变身偏偏是怕水的,这一下子便恢复了原来的形貌。
但此时他自己却未发觉,只怪典韦与许褚二人打扰了自己的计划,于是他回头狠狠地瞪了典韦一眼。
许褚与典韦虽然见周元福恢复了形貌,但是只觉得他是故意卖弄神通,也不敢说破。
典韦被瞪了一眼,忙又咕哝着说道:“多来些肉,酒钱不会少你们的。”
说着摸出一把铜钱,正要数数,见周元福还瞪着自己,就慌忙将整把铜钱都放在桌上。
月儿抬头见眼前的人竟然是周元福,一下子便惊呆了,“周……”
“粥什么粥,客人要的是肉,还不赶快去拿。”
杜婉儿却打断道,又狠狠地瞪了月儿一眼,月儿只好一步三回头地去了后厨。
周元福见杜婉儿又是凶巴巴的,心中松了口气。暗道这才是自己的婉儿,若是曲意逢迎做个酒娘,那才让自己失望。
杜婉儿凶了月儿一顿,转身瞥了周元福一眼,又去招呼典韦与许褚,此时店里也只有他们两桌了。
“客人若是要吃肉,这些钱须不够。”
杜婉儿此时冷着脸,早没有了那些奉承的笑容,将桌子上的钱抓在手里掂了掂。
“有,有,都给你。”
典韦与许褚两人也不管多少钱,将自己身上带的铜钱与金银都掏了出来放在桌上。
“够了吧?”
典韦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勉强够了。”
金银在前,杜婉儿神情却没什么变化。
典韦偷偷地看了周元福一眼,又赶忙低下头吃那些豆腐、藕片与花生米,不敢再嚷嚷了。
“娘亲,抱抱。”
正在这时,从后厨跑出一个脸颊圆润,眼睛明亮的小男孩。
杜婉儿见他跑出来,连忙伸手抱起来,匆匆回后厨了。
周元福却看痴了,此时他鼻子发酸,眼睛发热,有些情不自禁了。
不多时,月儿从后厨出来,仍然不自觉地瞥了周元福几眼,然后又跑出去了。
周元福时不时地向后厨望一眼,心中犹豫着要不要闯进去。
“小姐,姑爷回来了。”
月儿一声喊叫,又惊醒了周元福,他连忙转头向门外看去。
只见一名外貌俊朗,眉清目秀的男子走了进来,不过身上的衣服却沾了一些灰尘。
“郎君回来了,快到后厨喝完热汤,暖暖身子。阿朗早就嚷嚷想父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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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婉儿走过来亲昵地将男子身上的土掸了掸,然后便一起回后厨了。
周元福失魂落魄地走出门,只觉得浑身冰凉,她终究忘了自己,开始了新的人生。
许褚与典韦此时也不敢吃了,有头没脑地跟在后面出了门。
崔牛皮一看周元福的脸色也就明白了,众人都是默默地往回走。
“我们要找周将军,有要事禀报!”
刚走到门口,就见两个叫花子模样的人在门口吵吵嚷嚷。
亲卫们则在驱赶,“饼子已经给你们了,莫要在这里吵闹,周将军岂是你等随便能见的。”
见周元福铁青着脸回来,亲卫们赶忙迎了上来。
“发生了何事?”崔牛皮问道。
“启禀将军,有两个讨饭的,给了饭食也不走。”
那两个叫花子也见到周元福了,赶忙跑过来跪倒,“将军,将军,我们是佛小贵啊,可算找到你了。”
两人情真意切,眼泪哗哗地流。
“佛小贵?”
周元福却有些茫然,当年随口起了一个名字,他有些记不清了。
“我们二人自知罪孽深重,这几年到处寻找杜夫人,结果终于找到了。”
“但苦于一直找不到将军,所以只能在这里苦等,天可怜见,终于等到将军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都是说得涕泪滂沱,看两人肤色与穿戴就知道吃了许多的苦。
周元福连忙将两人扶起,“快快请起,你们受苦了。”
两人有些泣不成声,却执意要拉周元福去见杜小娘子。
“不用了,既然她已经另嫁他人,过得幸福美满,我也就放心了。又何苦再去招惹她。”
虽然心有不甘,他却只能言不由衷地说道。此时他只觉得心如刀绞,恨不得马上离开此地,永远忘了这个地方。
“另嫁他人?什么时候的事情?”
“我们兄弟日日守在旁边,从未见过杜夫人家有其他男子啊,每日里都是她与婢女在忙碌。”
两人都是十分疑惑。
“大哥,夫人要走的金银,你能不能给俺。俺就吃了几粒花生,就花了十几贯,太心疼啊。”
典韦在旁边咕哝道。
周元福也知道不对了,这杜婉儿不是爱财之人,这十几贯简直是敲诈勒索了。
“你们方才为何给她这么多金银?”
“俺看她冷着脸,自然不敢得罪,谁让她是夫人来着。”典韦还有些委屈。
“对,刚才大哥变回了容貌,夫人的脸就拉了下来,看着想杀人!俺看着也害怕,也白白损失了不少。”
许褚也附和。
周元福看看自己的身上,这才发觉自己早就变了回来,他高兴地一人拍了一下,“我终于明白了,你们这次赔的钱,我十倍百倍地补偿给你。”
说着周元福一转身便又向那酒肆走去。
“那啥时候给俺啊?”
典韦闷声闷气地在后面问道。
“现在,你们跟崔牛皮要就行了。”
周元福头也不回地说道,他现在已经顾不上许多了。
定然是月儿将面汤撒在自己手上,所以项圈才失效了。然后被婉儿看到了,所以才有以后那些事情,估计那是婉儿故意气自己。此时他一边走一边蹦,恨不得要拥抱身边的每一个人。
“给钱吧!”
典韦双手向崔牛皮一摊。
“你傻啊,我哪里有钱,咱们快追上大哥。今日若是能将夫人请回府中,大哥一高兴,说不定一人赏给我们一个美人呢。”
说着,他便与许褚等亲卫追了上去。
典韦摇摇头,也不管崔牛皮听见听不见,“俺又不像你光棍汉一个,天天想美女。俺挣的钱还要养夫人和八个孩儿呢。”
……
近乡情怯,马上快到酒馆了,周元福的脚步慢了下来。
杜婉儿后来变了脸色那定然是认出了自己,但是那名外貌俊朗的男子到底是谁呢,会不会是佛小贵二人不知道真实情况呢?
正在犹豫间,却见之前的那名男子兴高采烈地出来了,两只手将一块银子倒来倒去,仿佛拿着一块烫手的山药。
“兄台,这是有什么好事啊?”
周元福拦住他问道。
那名男子慌忙将银子放入怀中,敷衍了两句便逃也似的跑走了。
“小姐,你明明想着姑爷,又何苦……”
“住口,我看你是皮痒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想着他了?”
“那你夜夜梦里都叫人家名字,我都听到很多次了。”
两人一边收拾桌子,一边斗嘴。月儿知道自己主子乃是口恶心善的人,故而说话也是肆无忌惮。
“还有,公子年纪一天天大了,天天要找父亲。小姐,你就看在……”
“好了,我的事情不用你管。若是再啰唆,我就将你嫁给刚才那人,我看你们倒是挺般配!”
月儿还要再劝,抬头却见周元福进来了,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周元福忙做了一个息声的手势,月儿会意,悄悄抱着一摞碗快去了后厨。
“你个小丫头知道什么,这个坏人只知道骗我、欺辱我,这次我也要骗他,气死他!”
这时一双大手从身后将她环抱住,“婉儿,你若是觉得还不够,那就用一辈子气我吧。但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