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意识的去看,照片中的我,手肘处确实有一颗比芝麻还要小一些的褐色的痣。
那时候的相机像素都不高,很少有照片能把一颗痣拍的清楚,这一张例外,因为是游乐园老板从国外买来的相机拍的,刚好我手里举着娃娃,手肘位置恰好正对着镜头。
可是,那又怎样?
“就因为这张照片,他把我爸一个人丢在咖啡厅?”我不以为然,且不说这张照片并不能代表什么,就算我真的是梁笙要找的那个女孩,他也不该在那种情况下丢下我爸。
“言言,你在怪他?”萱萱听出了我话语里的不满,垂下手机,认真的问我。
我没有回应,别开目光,口是心非的道:“没有。”
萱萱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发生这种事情谁也不想的,梁总也没有预见能力,如果他知道仅仅因为他的离开,你爸跟着就出了车祸,他一定是会牢牢跟在你爸身边的。言言,你不能这么想他。”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我知道我这样的想法是不对的,甚至有点偏激,可是我莫名的控制不了自己的思想,我想我爸,我想我爸赶紧醒过来。
与其说我是在责怪梁笙,不如说我是在憎恨我自己。如果不是因为我的坚持,我爸也不会为我的事操心,他也就不会去找梁笙,也不会刚好出现在那个路口。
“而且警察已经介入调查了,这种事多半是有人故意为之,那么不管你爸有没有见梁总,可能迟早都是会出事的。虽然这么说对你来说很残忍,但这是事实,不能怪任何人。”萱萱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柔声细语的劝说:“言言,别胡思乱想了,沈叔叔吉人天相一定会平安醒过来的。”
“嗯。”我点了点头。长长的叹了口气,问:“梁笙还在警局吗?”
“刚才已经出来了,楚靳说,警察把金总叫去录了口供,金总抵死不认,梁笙在警局打了他,金总说要告梁总。幸好警局的人给梁总面子,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脑海中会随着萱萱的语言出现一系列的画面,想象着梁笙是有多愤怒才会在警察局出手殴打金总。我身子往后靠,萱萱的手从我肩膀上滑落,搭在我的手上,她顺势握着我的手,心疼的说:“好了,别胡思乱想,梁总他们现在在赶过来的路上,一会儿让他看到你这个样子,他会心疼的。”
“哦。”我兴致缺缺,并没有因为马上可以见到梁笙而感到一丝一毫的波澜。
我起身,对萱萱说,“出去等他们吧,别吵着我爸妈。”
“嗯。”萱萱跟在我身后,一路搭乘电梯而下。这个点,大门外的扶梯已经停止运作了,我踩着台阶往下走,然后靠在旁边的石像上安静的等。
感觉没过多久,就听到不远处楚靳含着萱萱的名字。我抬头望去,楚靳和梁笙一前一后的走了过来,萱萱迎上楚靳,抓着楚靳的手站在一边看着我和梁笙。
梁笙表情寡淡,黢黑的双眸里潜藏着心疼,他低头向我道歉:“对不起。”
惯来高高在上的他,怎么能如此轻易的向别人低头。我摇摇头:“不怪你。”
不怪你,要怪,只怪我自己。我不该为了一己之私,让父母为我|操透了心。如果我的爱情要以我父亲的生命为代价,那我宁可忍痛拒绝。
心里是这样想,嘴巴上却说不出来。
无形中有一层不可见的屏障横亘在我和梁笙之间,尽管我们靠的如此的近,却始终如隔着万水千山那么远。
“别怕,我会找最好的医生给沈叔叔治疗。”可能平常这样的话会让我感动的热泪盈眶,现在我的心却再难波澜。
“嗯。”我像个听话的孩子,也不哭,也不闹,他们说什么,我就应什么。
没有人知道我内心是多么的绝望,几乎是封闭了自己的心,任谁都看不见听不见。
说完我爸的事,梁笙的目光落在我的手上,他抓起我的手,问我:“这道疤之前,是不是有颗痣?”
“不知道。”这一点我确实没有敷衍,我是真不记得我的手上有痣,毕竟那样小的一颗,我基本不会去在意,谁没事会把自己的掌心翻过来盯着自己的手肘看呢。就算曾经无意之中看见过,也并不会留下什么多深刻的记忆。
“是不记得了吗?”梁笙继续问。
我抿了抿唇,抬起头正视他的脸,一字一句:“梁笙,我知道你很想念你的救命恩人,可是能不能不要这个时候来问我这些问题,我爸现在还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
梁笙眸色一顿,捏着我手腕的手逐渐变得僵硬,他沉默的看着我,良久,才松开我的手,轻叹道:“我一直在找的人是你。”
我忍不住嘲笑道,“行了,就算我手上真的有痣又怎么样,就算我当真救过你那又怎么样,求你现在别和我提这件事了,我心里慌得很。”
“言言?”梁笙眸色转浓,一言不发的看着我。
楚靳和萱萱并肩而站,见了此情此景,皆忍不住劝慰我们,一个拉着梁笙示意他别再说话了,一个哄着我劝我冷静一些。
“你们走吧,我现在没有心情陪你们聊前尘往事,我还要回去等我爸苏醒。”我用了最后的力气抬起手朝他们挥了挥,扭头就走,脚下的步子轻飘飘的,却没有任何的停留。
我想我需要一点时间,去接受目前发生的一切。我需要重新正视我和梁笙的关系,如果我爸醒了,它会不会再次成为伤害我家人的利器。
可是让我放弃他,我的心是抗拒的,我没有说,其实我狠不下心。我知道让梁笙与我一起承担这份责任是不对的,毕竟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爱我。我没法说服自己,至少在我爸渡过难关之前,我再不能坦然的面对他。
夜凉如水,我妈依然坐在我爸的床边,劝她休息无果,只好拿了件外套披在她身上。衣服落在她肩膀的那一刻,明显感受到她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在哭。她一直低着头,我知道她没睡着,只是不想打扰她。
第二天一早我小舅他们闻讯赶到了海城,我洗漱了一下就去车站接。
我爷爷奶奶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我爸有个妹妹,嫁到了外地,我几乎没怎么见过,听说我爸出事,他们全都从外地赶了过来。
医院病房忽然变得有些拥挤,我妈将外套放在椅子上,起身招呼老家的亲戚。不想听这种问长问短的话语,我抓着热水瓶就出去了,我怕我会忍不住哭出来。
我站在洗手台前,鞠了一把冷水洗脸,江朵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开口就是道歉:“对不起啊言言,我不该把那本书带去公司的。”
我回头对上她一脸歉疚的表情,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为什么所有人都来跟我道歉?躺在床上的是我爸,又不是我。就因为那张照片,就因为十年前的那次车祸。
我终于相信因果轮回一说,每段艰难的时光隔了几年会换了一种方式重新出现在你的生活。如果当年救梁笙的那个人真的是我,那么十年前我亲手种下的‘因’终于成了现在的‘果’。可以说是机缘巧合,也可以说是命中注定,谁知道呢。
“你今天没有上班吗?”不知道说什么,只好转移话题。
江朵摇了摇头,“梁总休假了,也给我们放了假。”(未完待续)